如此次某社所征之「卧龙冈」,更嫌太远。夫咏怀古迹,必须身临其地,而后能发幽情。不然,我辈在此室中,而作咸阳吊古,虽极能事,终是死诗,而非活诗。

  罗山吟社亦以此期征诗,而题目为「吴凤墓」。夫吴凤固罗山之人,而杀身成仁之男子也。缅怀先哲,唤起国魂,诗人之分内事也。罗山诗君子而能以此提倡,则其对于民族前途岂鲜少哉!

  太虚法师当今龙象。曩来台湾,曾以诗草赠余。昙花一聚倏忽八年。太虚现长武昌佛学院,宣扬佛道以破群迷,大悲无畏之心,使我闻之兴起。偶检坆簏,得其旧什一首刊诸诗钞。太虚近作,较前尤胜,他日当续登之,俾知白杜遗风,不让远公专美也。

  人不可自恃其力。牛马狮象,力之最大者也,或以耕田,或以挽车,或为人絷捕而幽之槛内。故汉高曰:『吾能斗智,不能斗力』。

  人不可自恃其财。邓通铜山,石崇金谷,或以饿死,或以杀身。且当弥留之际,虽千万金钱不能丐其一息,则财果可恃耶?

  人不可自恃其能。世上事物,千变万化,何可稍示骄矜?骄则偾事,矜则易物。故曰喜骑者坠,善泅者溺。

  然则我何恃乎?我所恃者,正义也,人道也;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不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昌黎之文,吾爱读之。昌黎之人,吾且鄙之。夫人至于贫穷,箪饭瓢饮可也,槁饿而死亦可也;即不然,躬耕而食,泌水衡门,亦可以畜妻子,捐忧患,何必三上宰相书,而求其援手哉!

  宋张宏范为元灭宋,泐石崖山,大书「张宏范灭宋处」,丰功伟绩,震赫一时。及明陈白沙过其地,为添其曰:「宋」张宏范灭宋处;一字之诛,严于斧钺!

  谢迭山庄不仕元,被迫北上。临行,有友赠诗曰:『此去好凭三寸舌,再来不值一文钱』。迭山入燕,不改其节,饿死悯忠寺;则今法源寺也。春时丁香极盛,余曾游之。寺有二桤,为唐人所样;一已枯,一尚茂。

  稻江此次建醮,穷奢极侈,费款百万,有心人惄焉伤之。黄君茂笙适来台北。目击其事,归而以此诗寄余,犹此志也。录之余墨,以作惊钟:

  一样风光十月天,高坛八九互争研。往来士女逢人道,此醮曾经七十年。

  迎神忽报鼓三严,礼乐衣冠今古兼。我作鞠躬君跪拜,祈求福寿可均沾。

  水晶朝顶戴来高,前代冠裳意气多。礼鸣罢驺街上遇,惜无伞扇与旗锣。

  神佛于今已混同,观音关帝城隍公。圣神毕竟真平等,玉帝坛依妈祖宫。

  北极殿高屠户盛,神农坛丽米商夸。问他花界崇何佛,只祀船头水手爷。

  高坛古董列层层,绿女红男取次登。夏鼎商彝谁赏识,眼光齐射电光灯。

  不茹晕酒各由衷,善信家家一例同。谁料庆成三日后,持斋人尽杀猪公。

  柔毛刚鬣满柴门,羽士焚章奏九阍。不把天公比饕餮,肯从门外吃羊豚?

  多少妖姬礼佛香,酥胸半露竞时妆。如花体态如蓬发,一队天魔下道场。

  老幼争途大道中,人山人海此观光。西风吹到潇潇雨,母自呼儿子觅娘。

  为挽商风盛款宾,欲深信仰故迎神。招来香客阗无数,只是便宜卖酒人。

  僧道钟声响乍终,中人尚费百千铜。可怜如此还神眷,神未通时力已穷。

  夫以台湾今日之景象,民智未强,群德犹涣,贪夫殉利,夸者死权。苟非以高尚纯美之思想,振其坚毅活泼之精神,文化前途,将无可语。

  小说也,戏剧也,讲演也,报纸也:皆足以启发社会之文化者也。而今之台湾,无小说家,无戏剧家,虽有讲演而不能周,虽有报纸而不能达,则文化之迟迟不进,毋怪其然。

  不佞以为凡属台湾之人,皆负启发台湾文化之责。其责惟何?则人人当尊重其个性,发挥其本能,鼓舞其热诚,以趋于文化之一途。

  不佞不能诗也,而敢为诗荟。诗荟者,集众人之诗而刊之,仍以绍介于众人,不佞仅任其劳。而台湾之文学赖以振兴,于台湾之文化不无小补。

  读书之患在于不博,尤在于博而不精。汉之大师,皆抱一经,以通众说,故易有施孟梁丘,书有欧阳大小夏侯,诗有齐鲁韩,公羊有严颜,仪礼有大小戴,皆卓立一家,为世所宗,由其精也。

  今之学子,方学文矣,忽而诗,忽而词,忽而书画,忽而金石,自非天才,安能兼美?

  夫读书所以致用也。然读书自读书,致用自致用,判然两途,未可兼顾。而今之读书者,忽而政治,忽而法律,忽而经济,忽而宗教,无不知之,无不言之。然博而寡要,劳而无功。乌乎可!

  僚之丸,秋之奕,由基之射,技也而能卓立,精之尔。故荀子曰:『艺之精者不二』。

  东京人士之刊行汉诗者凡数种而最著者有三:一文字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