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君子道成,小人道消,而君子之作事,辄为小人所嫉忌,谗言蜚语,肆其奸回,究之不足以损其毫末。故君子自君子,小人自小人,泾渭判然,终不可混。

  庄生有言:『井蛙不可以语海,拘于墟也;夏虫不可以语冰,笃于时也』。今之自命通人而不知世界大势,其能免于井蛙、夏虫之诮也欤?

  昌黎诗曰:『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不知群儿愚,何故肆毁伤?蜉蝣撼大树,可笑不自量』!今之群儿,何其愚耶!

  少陵诗曰:『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呜呼!以太白之尘垢秕糠,超然物外,而世人尚有欲杀之者,何况雅棠!然安知林林总总之中,而无少陵其人耶?

  孔子至德也,而为匡人所围。释迦能仁也,而为淫女所谤。耶稣博爱也,而为祭司所嫉,且杀之十字架上。三圣人之行,吾虽不能至,吾当守之行之,而后可谓之人。

  释迦曰亲怨平等,耶稣曰待敌如友,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三圣人之言,吾虽不能至,吾当守之行之,而后可谓之人。

  人为万物之灵,而视鸡鹜犬豕为禽兽。若以平等法观之,人动物也;鸡鹜犬豕亦动物也。吾既为人,吾当举鸡鹜犬豕而进于人类。

  人也,阿修罗也,地狱也,饿鬼也,畜生也,皆欲界之可怜悯者。吾既为人,吾当熏修证果而进于天,吾当发大愿力举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而悉进。

  观世音曰:『若有阿修罗念我之名,吾为阿修罗度之。若有地狱念我之名,吾为地狱度之。乃至若有饿鬼、畜生念我之名,吾为饿鬼、畜生度之』。大慈大悲之菩萨,其愿无尽,其力无穷。

  吾生欲界,当进于有色之天。吾生有色,当进于无色之天。三界惟心,众生是佛,而后人间之罪恶不生,而后虚空之真如自在。

  吾生虽无奢望,而清闲之福,自分胜人,作史评诗,且饶高趣。敝庐足以庇风雨,砚田足以供饘粥。俗吏不来,债主靡至。起安无时,唯适之安。乘兴而游,日三十里。长年无病,活泼天机。庄子所谓帝之悬解者,是耶非耶?

  作诗必须读书,读书必须识字,识字必须知小学。夫小学虽标六义,而古文多用反释。如诗经云:『文王不显』;注:『不显,显也』。又云:『毋念尔祖』;注:『毋念,念也』。故余谓作诗不如读书,读书不如识字。

  购书不难,能读为难。读书不难,能熟为难。熟书不难,能用为难。尝见富厚之家,藏书满架,而主人未曾一览。彼之藏书,直与古董无异,辜负作者多矣。

  人不可自恃其学。自恃其学,则不日进而日退。孔子曰:『学而时习之』。苟子曰:『学然后知不足』。吾虽下愚,以此自励。

  诗人以出世为心者也,情怀澹泊,万物皆空。故谈利禄者不足以言诗,计得失者不足以言诗,歌功诵德者尤不足以言诗。

  诗之与禅,一而二、二而一者也。诗人之领略得乎自然,禅家之解脱明乎无我。夫自然也,无我也,皆上乘也。故诗人多耽禅味,而禅家每蓄诗情。

  西洋之文明,物质者也;东洋之文明,精神者也。而至于诗,则无不同。盖诗为人类最高之艺术,而移风易俗,有不可思议之神秘者也。

  人而无恒,不可以作事,尤不可读书。

  曹孟德春夏读书,秋冬讲武,自是英雄本色。

  陶靖节读书不求甚解,非慧根人必至误事。

  汉时织女,一月得四十五日,我辈读书,能如此否?

  我台邱仲阏先生逢甲素工吟咏。乙未之役,事败而去,居镇平,遂以诗鸣海内。曩以论诗十绝邮示林君痴仙。予于台湾诗界,素主革命。二十年前,曾与陈君枕山笔战旬日。今仲阏、痴仙已逝,枕山亦亡,而予奔走骚坛,尚无建树。我台英特之士有能起而发扬之者,则诗界之祉也。诗如左:

  元音从古本天生,何事时流苦竞争。诗世界中几雄国,惜无人起与连衡。

  迩来诗界唱革命,谁果独尊吾未逢。流尽玄黄笔头血,茫茫词海战群龙。

  新筑诗中大舞台,侏儒几辈剧堪哀。即今开幕推神手,要选人天绝妙才。

  台上风云发浩歌,不须猛士再搜罗。拔山妄费重瞳力,夜半虞兮唱奈何。

  北派南宗各自夸,可能流响脱淫哇。诗中果有真王在,四海何妨共一家。

  彼此纷纷说界疆,谁知世有大文章。中天北斗都无定,浮海观星上大郎。

  芭蕉雪里供摹写,绝妙能诗王右丞。美雨欧风入吟料,岂同隆古事无征。

  四海横流未定居,千村万落废犁锄。荆州失后吟染父,空忆南阳旧草庐。

  展卷重吟民主篇,海天东望独凄然。英雄成败凭人论,嬴得诗中自纪年。

  四海都知有蛰庵,重开诗史作雄谈。大禽大兽今何世,目极全球战正酣。

  三水梁钝庵先生成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