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矣。近世乡愿道学,往往借此等议论,以销铄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污之志。其言最高,其害最远。”一日,喟然而叹,泾阳曰:“何叹也?”曰:“吾叹夫今之讲学者,恁是天崩地陷,他也不管,只管讲学耳。”泾阳曰:“然则所讲何事?”曰:“在缙绅只明哲保身一句,在布衣只传食诸侯一句。”泾阳为之慨然。泾阳尝问先生工夫,先生曰:“上不从玄妙门讨入路,下不从方便门讨出路。”泾阳曰:“须要认得自家。”先生曰:“妄意欲作天下第一等人,性颇近狂,然自反尚是硜硜窠臼,性又近狷。窃恐两头不着。”泾阳曰:“如此不为中行,不可得矣。”先生曰:“检点病痛,只是一个粗字,所以去中行弥远。”泾阳曰:“此是好消息,粗是真色,狂狷原是粗中行,中行只是细狂狷。练粗入细,细亦真矣。”先生曰:“粗之为害,亦正不小,犹幸自觉得,今但密密磨洗,更无他说。”泾阳曰:“尚有说在,性近狷,还是习性;情近狂,还是习情。若论真性情,两者何有?于此参取明白,方认得自家。既认得自家,一切病痛都是村魔野祟,不敢现形于白日之下矣。”先生迟疑者久之,而后曰:“豁然矣。譬如欲适京师,水则具舟楫,陆则备舆马,径向前去,无不到者。其间倘有阻滞,则须耐心料理,若因此便生懊恼,且以为舟楫舆马之罪,欲思还转,别寻方便,岂不大误!”泾阳曰:“如是!如是!”先生尝曰:“吾辈一发念,一出言,一举事,须要太极上着脚,若只跟阴阳五行走,便不济事。”有疑其拘者,语之曰:“大本大原,见得透,把得住,自然四通八达,谁能拘之?若于此糊涂,便要通融和会,几何不堕坑落堑,丧失性命。”故先生见义必为,皆从性命中流出。沈继山称为“义理中之镇恶,文章中之辟邪”,洵不虚也。
小辨斋劄记

  学者须在暗地里牢守介限,不可向的然处铺张局面。
  逆诈亿不信五字,入人膏肓,所谓杀机也。亿逆得中自家的心肠,亦与那人一般;亿逆得不中那人的心肠,胜自家多矣。
  人心惟危,王少湖曰:“危之一字,是常明灯,一息不危,即堕落矣。”朱子尝曰:“孟子一生,费尽心力,只破得枉尺直寻四字。今日讲学家,只成就枉尺直寻四字。”愚亦曰:孟子一生,费尽心力,只破得无善无恶四字。今日讲学家,只成就无善无恶四字。
  三代而下,只是乡愿一班人,名利兼收,便宜受用,虽不犯乎弑君弑父,而自为忒重,实埋下弑父弑君种子。
  无善无恶本病,只是一个空字,末病只是一个混字。故始也,见为无一之可有;究也,且无一不可有。始也等善于恶,究也且混恶于善,其至善也,乃其所以为至恶也。
  《离》九三曰:“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凶。”歌为乐生者也,嗟为忧生者也,言人情忧乐只在躯壳上起念,不如此则如彼。不知人生世间如日昃之离,有几多时节,何为靠这里寻个忧乐?凶之道也。
  自三代以后,其为中国财用之蠹者,莫甚于佛、老,莫甚于黄河。一则以有用之金,涂无用之像;一则以有限之财,填无限之壑。此所谓杀机也。
  发与未发,就喜怒哀乐说,道不可须臾离,何言发未发也?程子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此言人分上事;若论道,则万物皆具,更不说感与未感。”最为的当。
  焱祚之促,小人促之也;善类之殃,小人殃之也;绍圣之纷更,小人纷更之也。今不归罪於小人,而反归罪於君子,是君子既不得志于当时之私人,而仍不得志於后世之公论。为小人者,不惟愚弄其一时,仍并后世而愚之也。审如其言,则将曰“比干激而亡商,龙逢激而亡夏,孔子一矫而春秋遂流为战国,孟子与苏秦、张仪分为三党,而战国遂吞于吕秦”,其亦何辞矣!
  南臬最不喜人以气节相目,仆问其故,似以节义为血气也。夫假节义乃血气也,真节气即理义也。血气之怒不可有,理义之怒不可无。理义之节气,不可亢之而使骄,亦不可抑之而使馁。以义理而误认为血气,则浩然之气,且无事养矣。近世乡愿道学,往往借此等议论,以销铄吾人之真元,而遂其同流合汙之志,其言最高,其害最远。(以上《论学书》)
  心学之弊,固莫甚于今日,然以《大学》而论,所谓如见肺肝者也,何尝欺得人来?却是小人自欺其心耳。此心蠹也,非心学也。若因此便讳言心学,是轻以心学与小人也。《咸》九四不言心,而彖曰“感人心”,则咸其心之义也。《艮》六四不言心,而象曰“思不出其位”,则艮其心之义。其曰贞吉,则道心之谓,曰“憧憧”,则人心之谓也。“艮其身”,亦犹《大学》之揭修身,盖心在其中矣。何讳言心之有?乃曰:“心意可匿,身则难藏。”其不本正心诚意,而本修身,殆有精义,不免穿凿附会矣。
  近言调摄血气,喜怒不著,自有调理。此知足下心得之深,直透未发前气象,即六经且为註脚矣。但恐此意习惯,将来任心太过,不无走作,其害非细。足下必曰:“圣贤之学,心学也,吾任吾心,何走作之有?”不知道心可任也,心不可任也,道心难明,人心易惑。弟近来只信得《六经》义理亲切,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