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於人,而於性未尝加;不学在於人,而於性未尝损。学有纯正偏驳,而於性未尝杂,性本不学而能者也,而必假於学。性之动於欲也,学以求完夫性者也,而顾戕夫性,学之失其原也。盖人之性也,即天之命也,於穆不显,命之本体,而四时五行,万化出焉;至静无感,性之本体,而四端五常,百行具焉。本体藏於寂,妙用通於感,运之於心,为思虑,发之於身,为貌言视听;施之於家,为父子昆弟;措之於国与天下,为君臣上下、礼乐刑政。以性为有内也,何性非物也?以性为有外也,何物非性也?得乎性之体,则意可诚,心可正,身可修,家可齐,国治而天下平也。据此之谓德,履此之谓道,学此之谓学,勉之为贤,安之为圣。尧曰“执中”,明其体之无所偏耳。舜曰“精一”,明其体之无所杂耳。孔子曰“仁”,子思曰“诚”,孟子曰“尽心”,圣学相传,千古一脉,一性尽而天下无余事,天下无余学也。佛、老之教行於世久矣,后之儒者,非不倡言以排之,而卒不能胜之者,学之不明,性之未尽也。老氏以无名为天地之始,无欲观人心之妙,无为为圣人之治;而佛家者流,则又生其心於无所住,四大不有,五蕴皆空,其道以性为心之体,吾惟修吾心炼吾性而已,明吾心见吾性而已,不必屑屑於其外也。是以其学陷於自私自利之偏,至於天地万物为刍狗,为幻化,弃人伦遗物理,不可以治天下国家焉。今之学则又异於是矣。心性之教不明,而功利之私遂沦浃而不可解,传训诂以为名,夸记诵以为博,侈辞章以为靡,相矜以智,相轧以势,相争以利,相高以技能,相取以声誉,身心性命竟不知为何物。间有觉其缪妄,卓然自奋,欲以行能功实表见於世,则又致饰於外,无得於内,莫不以为吾可以修身也,可以齐家也,可以治国平天下也,又莫不以为吾不学佛、老之梦幻人世,遗弃伦理也。然要其所为,不过为假仁袭义之事,终不足以胜其功利之心,其去圣学也远矣。犹幸生於今之世,毋使佛、老见之也。使佛、老生今世,而见吾人所为,其不窃笑者几希!是求免於佛、老之不吾闢,不可得也,暇闢佛、老乎哉?所幸真性之在人心,未尝一息泯没,而圣学昭然,如日中天,敏求之,精察之,笃行之,一切气禀物欲,俱不能累。必求真静之体,以立吾心之极。惩忿惩此也,窒欲窒此也,改过改此也,迁善迁此也。不为佛、老之虚无,不为俗学之卑琐,斯为圣学也已。若曰“是性也,吾有自然之体也”,不能戒惧慎独,以求必得,而欲以虚悟入,则意见之障,终非自得。纵使谈说得尽,亦与训诂、记诵、辞章、功利者等耳。而何以为学也?

郎中庄定山先生昶

  庄昶字孔暘,号定山,江浦人也。成化丙戌进士。选庶吉士,授翰林检讨。与同官章枫山、黄味轩谏鳌山,杖阙下,谪判桂阳。改南京行人司副,遭丧。服阕不起,垂二十年。弘治甲寅,特旨起用。先是琼山丘浚嫉先生不仕,尝曰:“率天下士夫背朝廷者昶也,彼不读祖训乎?盖祖训有不仕之刑也。”至是浚为大学士。先生不得已入京,长揖冢宰,遂补原官。明年,陞南京吏部郎中。寻病,迁延不愈。又明年,告归。丁巳,考察,尚书倪岳以老疾中之,士林为之骇然。己未九月二十九日卒,年六十三。
  先生以无言自得为宗,受用於浴沂之趣,山峙川流之妙,鸢飞鱼跃之机,略见源头,打成一片,而於所谓文理密察者,竟不加功。盖功未入细,而受用太早。慈湖之后,流传多是此种学問。其时虽与白沙相合,而白沙一本万殊之间,煞是仔细。故白沙言定山人品甚高,恨不曾与我问学,遂不深讲。不知其后问林缉熙,何以告之?其不甚契可知矣。即如出处一节,业已二十年不出,乃为琼台利害所怵,不能自遂其志。先生殊不喜孤峰峭壁之人,自处於宽厚迟钝,不知此处却用得孤峰峭壁着也。白沙云:“定山事可怪,恐是久病昏了,出处平生大分,顾令儿女辈得专制其可否耶?”霍渭厓谓:“先生起时,琼台已薨。”是诬琼台也。按先生以甲寅七月出门,九月入京朝见,琼台在乙卯二月卒官,安得谓起时已卒哉?况是时徐宜兴言“定山亦是出色人”,琼台语人“我不识所谓定山也”,则其疾之至矣,安得谓诬哉?先生形容道理,多见之诗,白沙所谓“百炼不如庄定山”是也。唐之白乐天喜谈禅,其见之诗者,以禅言禅,无不可厌。先生之谈道,多在风云月露,傍花随柳之间,而意象跃如,加於乐天一等。钱牧斋反谓其多用道语入诗,是不知定山,其自谓知白沙,亦未必也。
语要

  圣人之道贵无言,而不贵有言。言则影响形迹,而无言则真静圆融,若愤也而真见,若冥也而真趣,若虚寂也而真乐。彼以天得,而此以天与,极其自得之真,而出乎意象之外,是以圣人不贵有言。
  吾之此身受形父母,既有此形,则有此理,使吾身有一理不尽,吾於父母之形为徒受矣。
  浙人余中之过溪云,以皇极经世之学授余。读其书至三天说,所谓推以某甲之年月,必得某甲之时日,而后富寿,必先以某甲之年月,而后贱贫,以至水陆舟车之所产,东西南北之所居,精粗巨细之事,无不皆然,而至所谓福善祸淫,略无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