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者谓之性,而曰天下之性,恶焉而已矣。五者之谓性而恶焉者,岂五者之谓哉!孟子言人之性善,荀子言人之性恶。夫太极生五行,然后利害生焉,而太极不可以利害言也;性生乎情,有情然后善恶形焉,而性不可以善恶言也,此吾所以异于二子。孟子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因以谓人之性无不仁。就所谓性者如其说,必也怨毒忿戾之心人皆无之,然后可以言人之性无不善,而人果皆无之乎﹖孟子以恻隐之心为性者,以其在内也。夫恻隐之心,与怨毒忿戾之心,其有感于外而后出乎﹖中者有不同乎﹖荀子曰:『其为善者,伪也。』就所谓性者如其说,必也恻隐之心人皆无之,然后可以言『善者,伪也』,为人果皆无之乎﹖荀子曰:『陶人化土而为埴。』埴岂土之性也哉!夫陶人不以木为埴者,惟土有埴之性焉,乌在其为伪也﹖且诸子之所言,皆吾所谓情也、习也,非性也。扬子之言为似矣,犹未出乎以习而言性也。古者有不谓喜怒爱恶欲情者乎﹖喜怒爱恶欲而善,然后从而命之曰仁也、义也;喜怒爱恶欲而不善,然后从而命之曰不仁也、不义也,故曰:『有情然后善恶形焉。』然则,善恶者,情之成名而已矣。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吾之言如此。」「然则,『上知与下愚不移』有说乎﹖」曰:「此之谓知愚。吾所云者,性与善恶也。恶者之于善也,为之则是;愚者之于知也,或不可强而有也。伏羲作《易》,而后世圣人之言也,非天下之至精至神,其孰能与于此!孔子作《春秋》,则游、夏不能措一辞。盖伏羲之知,非至精至神不能与;惟孔子之知,虽游、夏不可强而能也,况所谓下愚者哉!其不移,明矣!」或曰:「四子之云尔,其皆有意于教乎﹖」曰:「是说也,吾不知也。圣人之教,正名而已。」(《原性》。)

  善教者藏其用,民化上而不知所以教之之源。不善教者反此,民知所以教之之源,而不诚化上之意。善教者之为教也,致吾义忠,而天下之君臣义且忠矣;致吾孝慈,而天下之父子孝且慈矣;致吾恩于兄弟,而天下之兄弟相为恩矣;致吾礼于夫妇,而天下之夫妇相为礼矣。天下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皆吾教也,民则曰:「我何赖于彼哉!」此谓化上而不知所以教之之源也。不善教者之为教也,不此之务,而暴为之制,烦为之防,劬劬于法令诰戒之间,藏于府,宪于市,属民于鄙野,必曰臣而臣,君而君,子而子,父而父,兄弟者无失其为兄弟也,夫妇者无失其为夫妇也,率是也有赏,不然则罪,乡闾之师,族酇之长,疏者时读,密者日告,若是其悉矣,顾不有服教而附于刑者,于是嘉石以之,圜土以苦之,甚者弃之于市朝,放之于裔末,卒不可以已也。此谓民知所以教之之源,而不诚化上之意也。善教者,浃于民心,而耳目无闻焉,以道扰民者也。不善教者,施于民之耳目,而求浃于心,以道强民者也。扰之为言,犹山薮之扰毛羽,川泽之扰鳞介也,岂有制哉!自然然耳。强之为言,其犹囿毛羽,沼鳞介乎,一失其制,脱然逝矣。噫!古之所以为古,无异焉,由前而已矣。今之所以不为古,无异焉,由后而已矣。或曰:「法令诰戒不足以为教乎﹖」曰:「法令诰戒,文也。吾云尔者,本也。失其本而求之文,吾不知其可也。」(《原教》。)

  天有过乎﹖有之,陵历■蚀是也。地有过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举有过,卒不累覆且载者何﹖善复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间,则固不能无过,卒不害圣且贤者何﹖亦善复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惮改过。」扬雄贵迁善,皆是术也。予之朋,有过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则曰:「是向之从事云尔,今从事与向之从事弗类,非其性也,饰表以疑世也。」夫岂知言哉﹖天播五行于万灵,人固备而有之,有而不思则失,思而不行则废。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复得,废而复举也,顾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将性也。且如人有财,见篡于盗,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财,向篡于盗矣!」可欤﹖不可也。财之在己,固不若性之为己有也,财失复得,曰非其财,且不可,性失复得,曰非其性,可乎﹖(《原过》。)

  附录

  神宗问王安石之学何如,明道对曰:「安石博学多闻则有之,守约则未也。」

  明道昔见上称介甫之学,对曰:「王安石之学不是。」上愕然问曰:「何故﹖」对曰:「臣不敢远引,止以近事明之。臣尝读《诗》,言周公之德云:『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周公盛德,形容如是之盛,如王安石,其身犹不能自治,何足以及此!」(以上《程氏遗书》。)

  温公戒金陵用小人,金陵曰:「法行即逐之。」温公曰:「误矣!小人得路,岂可去也﹖他日将悔之。」(《元城语录》。)

  (梓材谨案:元城语移此者五条,其四条见后。)

  韩绛自请前日谬于敷奏之罪,乞旨改正,上欣然叹曰:「卿不遂非,甚好。若王安石则言宰臣之道矣!」

  元丰末,不得已,创为户马之说。神宗俯首叹曰:「朕于是乎媿文彦博矣。」王珪问故,上曰:「彦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