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肯潜,此心放也。当五而不能飞,此心固也。当三而不惕,此心慢也。当四而不疑,此心止也。循吾本心以往,则能飞能潜,能疑能惕,能用天下之九,亦能用天下之六,能尽通天下之故,仕止久速,一合其宜,周旋曲折,各当其可,非勤劳而为之也,吾心中自有如是十百千万散殊之正义也。礼仪三百,威仪三千,非吾心外物也,故曰:「性之德也,含内外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言乎其自宜也,非求乎宜者也。孔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人之为道,似善矣,而孔子截截断断甚言其不可。孟子窥之亦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此岂计度而图之也﹖此岂拟议而成之也﹖拟议而成其变化,此非圣人之言也,学者之臆说也。孰知夫「君子终日干干」而非意也﹖「频复」 「独复」而非反也﹖「利于不息之贞」而非升也﹖「震来虩虩」非惧也﹖「其亡其亡」非虑也﹖「何天之衢亨」非通也﹖「括囊咎誉」非闭也﹖「三日不食」非穷也﹖「扬于王庭」非得志也﹖「介于石」非止也﹖「出门同人」非往也﹖若终日用之,而鬼神莫我识也,圣智莫我测也,虽我亦有所不自知,而况于他人乎!如秋阳之暴,至白而无瑕也。如江、汉之濯,至洁而无滓也。混混乎无涯无畔无始无终也,天地非大也,毫发非小也,昼非明也,夜非晦也,往非古也,此非今也,他日非后也,鸢飞戾天非鸢也,鱼跃于渊非鱼也,天下被日月之明照,而不知其自我也,天下沾雨露之润,而不知其自我也,天下畏雷霆之威,而不知其自我也,日夜行乎我己之中,而以为他物也,其曰「范围天地」,「发育万物」也,非过论也。孔子曰:「哀乐相生,虽使正明目而视之,不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得而闻也。」哀乐必有形,哭笑必有声,而曰不可见,不可闻,何也﹖此非心思之所能及也,非言语之所能载也,我之所自有也,而不可知也,不可识也。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未有知近而不知远也,未有知小而不知大也,远近一物也,小大无二体也。闺门之内,若近而实远也,若小而实大也,即敬即爱,无不通矣,有伦有叙,无不同矣,放之东海之东而准也,放之西海之西而准也,放之南海之南而准也,放之北海之北而准也,不可思也,不可远也。  

  绝四记

  人心自明,人心自灵,意起我立,必固碍塞,始丧其明,始失其灵。孔子日与门弟子从容问答,其谆谆告戒,止绝学者之病,大略有四:曰意,曰必,曰固,曰我。门弟子有一于此,圣人必止绝之。毋者,止绝之辞,知夫人皆有至灵至明,广大圣智之性,不假外求,不由外得,自本自根,自神自明,微生意焉,故蔽之有必焉,故蔽之有固焉,故蔽之有我焉,故蔽之昏,蔽之端,尽由于此,故每每随其病之所形,而止绝之,曰毋如此,毋如此。圣人不能以道与人,能去人之蔽尔,如太虚未始不清明,有云气焉,故蔽之,去其云气,则清明矣。夫清明之性,人之所自有,不求而获,不取而得,故《中庸》曰:「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孟子》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固有之也。何谓意﹖微起焉,皆谓之意,微止焉,皆谓之意。意之为状,不可胜穷,有利有害,有是有非,有进有退,有虚有实,有多有寡,有散有合,有依有违,有前有后,有上有下,有体有用,有本有末,有此有彼,有动有静,有今有古,若此之类,虽穷日之力,穷年之力,纵说横说,广说备说,不可得而尽。然则心与意奚辨﹖是二者未始不一,蔽者自不一。一则为心,二则为意,直则为心,支则为意,通则为心,阻则为意。直心直用,不识不知,变化云为,岂支岂离﹖感通无穷,匪思匪为,孟子明心,孔子毋意,意毋则此心明矣。心不必言,亦不可言。不得已而有言,孔子不言心,惟绝学者之意,而犹曰「予欲无言」,则知言亦起病,言亦起意,姑曰毋意。圣人尚不欲言,恐学者又起无意之意也。离意求心,未脱乎意。直心直意,匪合匪离,诚实无他,道心独妙。匪粗匪索,匪学匪精,一犹赘辞,二何足论!十百千万,至于无穷,无始无终,非众非寡,姑假以言,谓之一贯。愈辩愈支,愈说愈离,不说犹离,况于费辞。善说何辞﹖实德何为﹖虽为非为,我自有之。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周公仰而思之,夜以继日,非意也。孔子临事而惧,好谋而成,非意也。此心之灵,明踰日月,其照临有甚于日月之昭临。日月能照容光之地,不能照蔀屋之下,此心之神,无所不通,此心之明,无所不照,昭昭如鉴,不假致察,美恶自明,洪纤自辨,故孔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夫不逆不亿而自觉者,光明之所照也,无以逆亿为也。呜呼!孔子亦可谓善于发明道心之妙矣!亦大明白矣!而能领吾孔子之旨者有几!鉴未尝有美恶,而亦未尝无美恶,鉴未尝有洪纤,而亦未尝无洪纤,吾心未尝有是非利害,而亦未尝无是非利害,人心之妙,曲折万变,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何可胜穷,何可形容,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