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夏之问答,则又后于孔子者也。不特此尔,第二篇载宋康王之事,第四篇载公孙龙之言,是皆战国时事,上距郑缪,三百年矣。晋张湛为之注,亦觉其非,独于公孙龙事乃云后人增益,无所乖错,而足有所明,亦何伤乎?如比皆存而不除,大庆切有疑焉。因观《庄子?让王篇》云:子列子穷貌,有饥色,客有言于郑子阳曰,列御寇,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无乃不好士乎?子阳即令官遗之粟,列子再拜而辞。使者去,其妻曰:妾闻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乐,今有饥色,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不受,岂不命耶?列子笑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难而杀子阳。观此则列子与郑子阳同时,及考《史记?郑世家》,子阳乃鹿时,二十五年杀其相子阳,即周安王四年癸未岁也。然则列子与子阳,乃纟需公时人,刘向以为缪公,意者误以挛缪欤?虽然,大庆未敢遽以向为误,姑隐之于心。续见苏子由《古史?列子传》,亦引辞粟之事,以为御寇与鹿同时。又观《吕东莱大事记》云:安王四年,郑杀其相驷子阳,遂及列御寇之事。然后因此以自信。盖列与庄相去不远,庄乃齐宣梁惠同时,列先于庄,故庄子著书多取其言也。若列子为郑鹿时人,彼公孙龙乃平原之客,赧王十七年,赵王封其弟胜为平原君,则公孙龙之事,盖后于子阳之死一百年矣。而宋康王事,又后于公孙龙十余年,列子乌得而预书之?信乎后人所增,有如张湛之言矣。然则刘向之误,观者不可不察;而公孙龙、宋康王之事,为后人所增益,尤不可以不知。
  【叶石林老人避暑录】
  列子书称“子列子”,此是弟子记其师之言,非列子自云也。刘禹锡自作传称子刘子,不可解,意是误读《列子》。
  【吕原明杂说】
  曹子方言,《列子》,伪书也。何以言之?其见于《庄子》者则甚善,其他则不足取。是以知之。苏浩然谓刘向不足以知列子,《杨朱》《力命》二篇,最其深者也,而谓非一家之言。
  【容斋续笔】
  列子书事简劲宏妙,多出《庄子》之右,其言惠盎见宋康王,王曰:“寡人之所说者勇有力也,客将何以教寡人?盎曰:“臣有道于此,使人虽勇,刺之不入;虽有力,击之弗中。”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闻也。”盎曰:“夫刺之不入,击之不中,此犹辱也。臣道于此,使人虽有勇,弗敢刺,虽有力,弗敢击。夫弗敢,非无其志也。臣有道于此,使人本无其志也。夫无其志也,未有爱利之心也。臣有道于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欢然皆欲爱利之,此其贤于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观此一段,语宛转四反,非数百言而畅之不能了,而洁净粹白如此。后人笔力渠复可到耶?三不欺之义正与此合:不入不中者不能欺也;弗敢刺击者不敢欺也;无其志者不忍欺也。魏文帝论三者优劣,斯言足以蔽之。
  【吕东莱杂说】
  列子为伯昏无人射,《列子》无,字音莫侯反;《庄子》“不”音,读如本字也。列御寇之齐,中道而反,遇伯昏瞀人,申屠嘉与郑子产同师伯昏无人。然则伯昏无人自一人也,伯昏瞀人自一人也。列子既师壶丘子林,友伯昏瞀人,乃居南郭,又言师老商氏,友伯高子。不知老商氏即壶丘子林耶?或别一人也?又不知伯高子与无人瞀人为一为二也。此虽御寇寓言,然据文指事则似不一,要皆独立绝尘高出一时之上者也。“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张湛解云:尽弦穷镝。郭象云:盈贯,犹溢镝也。措杯水其肘上。张湛云:手停审,故杯水不倾。郭象云:左手如拒,右手如附枝,右手放发而左手不知,故可措之杯水也。如此之类,训释明白,文词高古,皆后入所不到。
  又“挥斥八极,神气不变。”郭象以为德充于内,则神满于外,远近幽审皆明,故审安危之机,而泊然自得也。如此等语,殆类有得者矣。《列子》记老成子学幻于尹文先生,三年不告,造父师泰豆氏,亦三年不告。列子之学三年之后,始得壶丘一眄,五年之后,始一解颜而笑。此皆足以见古人教人规摹次第,故学者得力,非后人所能仿佛也。盖用力深者其收功也远,得之艰则守之也固,未有侥幸于或成,似若有合而卒然失之也。
  【国朝宋濂文粹】
  《列子》八卷,凡二十篇,郑人列御寇撰,刘向校定八篇,谓御寇与郑缪公同时,柳宗元云:郑穆公在孔子前几百载,御寇书言郑杀其相驷子阳,则郑鹿二十四年,当鲁穆公之十年,向盖因鲁穆公而误为郑尔。其说要为有据。高氏以其书多寓言,而并其人疑之,所谓御寇者有如鸿蒙列缺之属,误矣。书本黄老言,决非御寇所自著,必后人会粹而成者,中载孔穿魏公子牟及西方圣人之事,皆出御寇后。《天瑞》《黄帝》二篇虽多设辞,而其离形去智,泊然虚无,飘然与大化游,实道家之要言。至于《杨朱》《力命》则为我之意多,疑即古杨朱书,其未亡者剿附于此。御寇先庄周,周著书多取其说,若书事简劲宏妙则似胜于周。间尝熟读其书,又与浮屠言合,所谓内外进矣。而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弗同也。心疑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