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无谓者,而相沿则久矣。《荆楚岁时记》云:“五月俗称恶月,多禁忌:曝床、荐席、及忌盖屋。”注引《异苑》云:“新野庾实,尝以五月曝席,忽见一小儿死在席上,俄失之。其后实子遂亡。或始此。”余谓此注颇奇。庾实之子将亡,而妖兆先见。

  此事理所恒有者。而即以此故,能禁天下人之曝席。则将以子胥之沈江,而五月忌汲水;以田文之见弃,而五月忌产于矣。古来不幸之事,无月无之,从此将无月不禁忌矣。况云忌盖屋者,又始于何事耶?

  纸绘灶神,以除夕供灶上,谓之灶君。岁时献新,焚香拜之。十二月二十三日,谓是灶神上天日。陈饼糕、饧饣唐祭之,束草为马,列刍豆马前,祭毕,则揭像并马焚之。曰:“灶君上天奏事,七日始回来也”。至除夕,乃别供新者。

  南中风俗,大略如此。《荆楚岁时记》,十二月八日为腊日。其日并以豚酒祭灶神。又汉阴子方腊日见灶神,以黄犬祭之,谓为黄羊。阴氏世蒙其福。俗人竞尚,以此故也。则是古人并以八日,今以二十三日,不知何时所改。俗谓灶神不食酒肉,故吾乡祀灶,率以蔬果。然宗懔谓用豚酒,子方乃以黄犬。又世称醉司命日。

  而吾乡独尔者,盖先辈俭朴遗风耳。

  明人作《遇灶神记》,谓神张姓。许慎《五经异义》云:“颛顼有子,曰黎。

  为祝融火正。祝融为灶神。姓苏名吉利。妇姓王名搏颊。“夫以颛顼之子与妇,而能姓苏姓王,非天下之至奇者乎?俞净意《遇灶神记》云,神姓张氏,似亦有本。《酉阳杂俎》曰:”灶神名隗,又姓张,名单。夫人字卿忌。有六女,皆名察洽。其属神,有天帝娇孙、天帝大夫、天帝都尉、天帝长兄、硎上童子、突上紫官君、太和君、玉池夫人等。“大约道家诞妄之语,莫可究诘。一曰灶神名壤子。《杂五行书》则谓灶神名禅,字子郭。衣黄衣。司马彪又谓著赤衣,状如美女。又《庄子》曰:”灶有髻。“司马彪谓髻是灶神。则灶神又名髻矣。然媚灶见《论语》;祭灶,见《礼记》;梦见灶君见《国策》。其神实为七祀之一。至李少君,以祠灶见武帝。于是灶为祈福之祀。其谓上天白人罪过,实始《淮南万毕术》。云灶神晦日归天,白人罪。《万毕术》已亡。多见引《太平御览》中。

  而陆龟蒙《祀灶解》亦曰:“灶鬼以时录人罪过,上白天。当祀之以祈福祥也。”

  世俗祭祀,以束草置地上,而酒沃之,谓之灌。此亦有本。《周礼。甸师》云:“祭祀供萧茅。”郑兴云:“萧字或为茜,茜读为缩。束茅立之,祭前酒沃其上。酒渗下,若神饮之,故谓之缩。”愚按其义恐不必如此,而其仪则古今同也。又按杜解《左传》即用郑说。

  世俗祭神,必有神马。祭毕,并楮币焚之。焚时必用爆竹。大者三,小者累累如贯珠。或五百,或一千。此风吾家无有。昔先大夫常谓:“神马中皆诸神状貌,既焚以后,未知飘落何所,不已亵乎?至爆竹,古人用之以辟山魈、恶鬼。

  今光天化日之下,焉有鬼魅?且火星飞散,或偶入柴草中,不更惹事耶?“

  纸绘神像多作骑马状。板印出售谓之神马,或曰纸马。谓神乘马自空来降,故曰神马耳。吾乡有阮姓者,好作聪明,尝开设纸蚱蹋于招牌上以己意改神马为神模,以为模者象也。俗以音近,误模为马耳。一时不学者,从而效之。每见社会簿中,多写神模。其村妄可笑。神模二字,本自有之。王勃《善寂寺碑》:“仙宫之妙匠可寻,卢舍之神模不坠。”李邕《石赋》:“鄙宋缄之谬识,嘉禹凿之神模。”后周杜良文:“日往月来,就神圣之模。”凡如此等,可解作神像也耶!若马字,则古人记神降,多云骑马。《九歌。湘夫人》云:“朝驰余马兮江皋。”又《东君》云:“抚余马兮安驱?”又《国殇》云:“霾两轮兮絷四马。”

  社公马,见《后汉书。费长房传》。而泥马、茅马、刍马之属,后人象之,以迎送神者。且有见之纪载者。《辇下岁时记》云:“都人年夜备酒果送神,贴灶马于灶上,以酒糖抹于灶门之上,谓之醉司命。”灶马即是纸画灶神。正俗所谓灶君纸马者。然则“神马”二字,典核如此。吾友王稽云,世浚雅人也,尝写神模字,故详言之。

  吾乡祭神,遇事稍大者,于神筵之旁,别设一筵。其仪物减等,以享神之从者,名曰下马。谓神马中之下焉者耳。吾尝以此诘友人:“彼晓晓然以神马谓神模者,不识可呼下马为下模否?”皆大笑。社无屋。今官府遇祭社之日,率以帐幕架坛上耳。《荆楚岁时记》称:“社日四邻并会,为屋于树下,先祭神,然后飨其胙。”据此,是古人祭社,先期为屋于社上,以蔽风雨也。又按:据此,是晋时仍用周秦以来旧礼。一变而尽作庙殿为境神,竟不知其何时改变也。吾乡私社,惟丁湾一社,巍然独存。土人不知,呼为缸盖庙。或复疑是野鬼遗火之类。

  盖社礼之废久矣,余作《丁湾里社碑》,慨乎言之。嘉兴冯柳东师登府,谓有功世道之文。金华施北林□□谓是经术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