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世俗沿习久长,焉得知?礼教之君子,相与考究,而更正之也。

  唐韩桑为子路后身(见《神仙感遇集》)。宋王沂公,为曾子后身。圣门高弟,亦受轮回耶?诞妄殊不足诘。明人有陈士元者,颇事著书,有《孟子杂记》一书,其自叙谓是孟子后身。述妖梦,及释奠至孟子前而烛灭,是年罢官,以为后身之证。可谓慢侮圣贤之甚者矣!

  死而为神,古多有之。赵宋说部,纪载尤多。如吕诲为上帝司纠;石曼卿、丁度皆为芙蓉馆主;王平甫为灵芝宫仙官;许收为北斗君;陈康伯为北斗主簿;欧阳仲纯为长白山主;庞籍为王屋山道君;刘沆为九江真人。又庞、刘二相与吕夷简、李迪、富弼同一堂为五相(富郑公为昆仑真人,见古称号。李迪文定,吕夷简文靖,丁度文简,富弼文忠,庞籍庄敏)。清燕堂寇莱公准为浮提王;田画,字丞君,为淮阳上神。又《宾退录》载:“陈伯修师锡将殁,梦上帝命进平生所上章疏,披览甚喜,谕曰:”已于第六等授卿官。‘下殿谢恩而寤。告其子曰:’丰相之临终,得梦亦如是。‘“是则丰清敏公稷,亦死而为神矣。”以清敏正直,自应为神。特其事未有纪之者,仅见陈语。竟不知其为何神也。

  先府君家教,不许妇女入寺院烧香念佛。常曰:“少年妇人入寺门,此与倚门卖笑者相去几何哉?”近时,大家士族,无不纵其家室拜经礼忏。风俗之坏,深可痛悯。宋臣朱光庭《请戒约传习异端疏》有曰:“乞今后,应士大夫与民庶之家妇女,并不得入寺门,明立之禁。”呜呼!此非儒生之迂论,乃风教之大防也。咸丰十年春,粤寇犯浙,杀掠甚惨。先是俗以二月十九日为观音大土诞日,凡杭州以至外省郡县妇女,至天竺烧香者至无万数。而是日粤寇猝至,尽被淫杀,或遂掳掠以去。号哭震天,尸血载路。呜呼!劫数之来,或非人力所能挽。而以深闺士女,无故出受其祸,此岂可诿诸气数者乎!记余少时,闻有妇女数千人,至普陀烧香。而海盗蔡牵猝至,淫掠甚夥。又闻某年间,猝遇风飓,沉溺妇女烧香船楫无数。覆辙多不胜纪。而愚夫愚妇,至死不悟。可哀也夫!

  鄞东灵峰山,有葛仙翁祠。相传四月十日,其生日也。妇女往拜而买其度牒者,无虑数万人。且有谚云:“有人拜我生,送银一万两。”谓买其一牒,可当冥财万贯也。故贪痴婆子,以至少小闺女,奔走跋涉,较之请买他牒,尤为狂惑。

  吾姊适李氏者,少年守节,上事翁姑,下抚所后子,至成立,生平未尝不佞佛。

  然茹素诵经,自在斗室中,不轻出也。尝笑谓诸妇曰:“佛戒贪妄,今以数文钱而思一万两银之暴富,何贪如之!神仙纵不可知,顾安所得几万万银岁作拜生钱(此三字亦吾乡俗语)而用之不竭哉?此而可信,何妄如之!”葛牒谓之灵峰牒,每岁卖牒钱至数千金。地方无赖,衙门胥吏,往与和尚瓜分之。既而海寇思夺其利,往劫牒钱,互相攻击,遂尽焚其宫观梵宇。于是僧人不能重建,搭草屋一间,届期又复卖牒。而愚夫妇往者,仍复不少。灰烬瓦砾中,匍匐泥首,珍重买一牒,以去光景,真不值一笑也(僧云:信男信女,能于瓦砾中虔诚往拜者,则功德倍于他时。以是愚夫妇惑之益甚)。

  僧道愚惑平民,无论天神地牛皆有生日。乃至日月,亦有生日。称日谓之太阳星君;称月谓之太阴星君。明明日月也,再称之以星,庸妄如此!吾见省颁官历,本以十一月十九日,为太阳星君诞日。日之始生,必于十一月十九日!真是无理可诘者!而吾乡乃独以三月十九日,为太阳生日。妇女至太阳殿中烧香、请牒,此固念佛陋习之一端,无足深责。特其必以三月十九日为太阳生日者,我仪图之,盖有故事焉。国家定鼎之初,吾乡遗老,最盛感怀故国,每以庄烈帝死社稷之日,私设野祭,相聚拜献。而事关禁忌,不敢明言,于是姑妄言之曰:“此太阳生日之日也。”日以当君托生日,以代忌日。盖此日未必不召僧道为之追荐,青词黄疏中,亦必托之太阳,以愚僧道。彼僧道者,以其言出自士大夫之口,深信而不惑。至于遗老既尽,野祭无人,而僧道反援为故事,岁以为常。妇女无知,相沿成俗。此太阳生日所以不十一月十九日,而独三月十九日之故也。

  以遗民《黍离》《麦秀》之悲,转为僧道惑众敛钱之助,末流可痛恨,而其初事甚可感念者矣。

  内典宜于山林隐逸。其文字别具一种清空兀之气。天地之大,何所不有?

  听其存留而已,不必废斥也。其教人悔误,亦自具一片婆心。为后世恶俗禅林败坏本旨,遂令儒者疾之已甚耳。惟以帝王之尊,不务政教,而崇奉佛法,至于迎佛骨、供舍利、兴建一切、舍身为弟子,则为天下之害甚大。佛苟在世,必不愿其出此。

  吾不佞佛,而颇喜其文字。每欲稍事观览,而至今未读也。少时常读《心经》及《金刚经》。盖《金刚经》是《心经》之传说耳。亦见《心经注释》数家,余辄谓其多谬。偶与友人论其章句,如云:“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掳。无掳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魅世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