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者;而周天子暗弱无权,拥天王之虚器而一不敢问,其势将无所底止。故天生德於孔子,而孔子亦知非己不能定天下之乱,是以周流於七十二国而应佛Α⒐山畔臣之召,汲汲以求一日之用;意谓苟能反天下於正,其权不必自周出也。故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不幸卒无所遇,无所发其救时之心,不得已而作《春秋》,借天子之权以赏罚二百四十二年之事。盖得位则见诸行事,不得位则⒅羁昭裕其事虽异,其道则同;要使天理有一线之存,而乱臣贼子得以稍敛其迹,则虽被僭之名而不辞也。故曰:“知我者惟《春秋》,罪我者惟《春秋》。”推孔子之心,虽汤、武之事亦可为之,而况於《春秋》。而论者不识圣人之心,谓以天子之权与鲁,呜乎,何其谬也!
  子贡言桓公杀公子纠,管仲不能死,且又相之,以为未仁,而孔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至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渥篑牛》侨羝シ蚱ジ局谅,自经於沟渎之中,而人不知。”则是匹夫匹妇之谅,孔子所鄙不为,而深有取於管仲者,岂非以有志於天下,则小节不足以夺之与!孟子生於战国,其语齐、梁之君,皆以行王政安天下为急;彼其时周天子固在也,而不以为嫌者,盖其心即孔子作《春秋》之心,故曰:“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夫《春秋》作而後乱臣贼子惧,则《春秋》不可不作也。使孔子不安於心,亦避大恶,畏大忌,而不敢作,则乱臣贼子必无所惧,是孔子亦庸众无能之人而无益於天下者也,岂天之生圣人之心也哉!
  因读苏明允《春秋论》而作。
  【正统论上】
  论正统者众矣,自宋欧阳修以至国朝魏禧,予所未见者不论,所已见者予皆有以识其说之非也。夫统有分合而无正伪,而正不正不关於其统。论者泥於其名,每曲为之说,又或以爱憎为褒贬,故其是非不当而予夺不公。
  今夫“正统”之名何鸷酰糠枪攀ト诵此格以待後之君也;其说起於後世之学士大夫。彼见历代之事势各殊也,於是正统之名兴焉。有正统而後有“偏统”,由是而又有“僭统”、“窃统”;此皆强立名字,以古人就己之私说,皆予之所不取。
  且彼所谓“统”者果何谓耶?谓合於一者为统乎,则凡合於一者皆是而不合者皆非也,一言而决矣。谓历代相传之绪为统乎?则合古今皆不离乎统,何得有正偏僭窃之名?
  盖天下有势有义:正者义也,统者势也。言正不可言统,言统不可言正,然後其理明而其说定。试言统之说。统之为言,犹曰有天下云尔。天下,公器也,非一人一姓之所得私。当其时归於一,则统有专属;及其分也,则统亦随而分矣。今夫一物而数十百人分之,虽出於劫夺焉,不可谓非共此物也。统之说何以异是!自古以来,虽世变纷然,而统无一日之绝也,不过时有分合而巳。盖自唐、虞、夏、商、周皆合也,至战国始分;至秦、汉而又合,三国又分;晋又合,又分於东晋;历南北朝而後合於隋、唐,而又分於五代;至宋又合,而又分於南宋;然後合於元,以迄於今。四千馀年以来,忽分忽合,譬如一缕之丝,寸寸而分合之,其绪固相属也。然则历代虽多,安见其统为正为偏为僭窃也哉?
  如曰得国之迹不同,故其名亦异,是论正不正也,非论统也。如以正而已矣,则吾又有说。
  【正统论下】
  予於商、周,犹窃有疑焉。何疑尔?桀、纣虽暴,汤、武之君也。汤、武虽仁,桀、纣之臣也。臣弑其君,可乎?且夫汤、武之德盛矣,其功大矣,然考其得天下之迹而律以後世之名,则终不免於篡。张横渠之论纣曰:“天命一日未去则为天子,一日既去则为独夫。”予盖迂其说而不信也。夫武王之兴师也,以十三年一月壬辰。假令武王兴师於前一年前一日,将武王不得为圣乎?抑兴师何日,即天命於何日去乎?使观兵之日即伐纣之日,天命去乎未去乎?使武王亦如文王之事纣,将天命终於不去乎?天命不可见也,人何自而知之?世之论汤、武者,不过曰心非利天下也,应天顺人。伐暴救民而已。夫心藏於深微不测之地,其亦至难知矣。即心果无他,而终不可以掩其迹;心非篡则当恕其心,迹实篡则当严其迹。然《诗》曰“至於大王,实始翦商”,《书》曰“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亦安见其无利天下之心也哉?且幸而汤、武有此事也,故唐、宋之君虽以臣位得天下而皆以恕辞予之;假使古无汤、武而三代以後诸侯有暴行此事者,人以为篡乎非篡乎?吾知必以为篡也。然则汤、武幸而生於三代之前,而後世不幸而生於三代之後也。
  昔者孔子,商人也,而生於周,为尊亲者讳,故不肯斥言其非;然亦尝微见其意於论乐论德矣。而人专以孟子之言为定;不知孟子生於战国之际,以周室衰微,百姓涂炭,急於救民劝世,主以为言耳,乌足以为定论乎!
  或曰:如子之言,则汤、武非矣,而子以为正,何与?予曰:汤、武之事,行於三代以後则不可,行於当时则可。古者人情质朴,其君臣之义非如後世之明也。当其时各自为国,势不能相属也。有有功德与力者,则天下群起而奉之,非必制其予夺之权而设为贵贱之等也,不过势之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