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宋林之奇、陈振孙又谓“隋开皇中始得《舜典》”,皆与德明说异。德明,唐人,若隋时已行方兴《舜典》,又何以云“仍用王肃《注》,自‘慎徽五典’以下为《舜典》”乎?可见诸说亦不足信也。
  要之自有孔安国《尚书序》之後,人局於所见,以先入之言为主,递相传说;未有能虚心博考,探其源流,辨其同异者。故相传为今文,则谓之今文;相传为古文,则谓之古文而已。不知古人之说亦未必尽可信,其学亦未必皆过於後人。既如孔传《尚书》之伪,至宋始多疑之者,而隋、唐无闻焉。岂非章句训诂之功多,而辨别之识,考据之学,有所不足舆?呜呼,昔之人去古未远,遗书犹有存者,考其是非常易,而人不为或不能;今之人虽欲考之,而去古已远,传书益少,其考之益难:此古说之所以难明,而有志者用为太息也!
  【朱子《彭蠡辨》疑】
  彭蠡之名,始见《禹贡》,而《禹贡》所记彭蠡似在江之北也。吴起言“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固未详其所在。《汉书地里志》彭泽县下注云“《禹贡》彭蠡泽在其西”,语亦不详;然未尝言在江之南,既今鄱阳湖也。至郑康成始有“左合汉为北江,右合彭蠡为南江”之言,似谓彭蠡在江之南矣;犹未明言既鄱阳湖也。以鄱阳为彭蠡者,不知始自何人。後世相沿为说,而朱子《彭蠡辨》遂据以驳《禹贡》,谓“彭蠡在大江之南,以方言之,宜曰‘南会’而不应曰‘北会’,独郑渔仲谓‘东汇泽为彭蠡’十三字为衍文者得之。”愚按:以後世地形与《禹贡》较,诚有可疑,然只当疑後世地有改易,而不当疑经为衍文也。鄱阳之为彭蠡,书无确据。《地志》言“彭蠡在彭泽县西”,又言水入湖汉者八。《後汉书地里志》云:“鄱阳县有鄱水。”以此观之,湖汉似即鄱阳湖,而彭蠡与鄱阳非一地也。大概彭蠡在江北而少西,鄱阳在江南,其势遥相联接;後彭蠡淤塞无迹,而鄱阳逐冒彭蠢之名也。
  蔡氏以鄱阳不合,欲以巢湖当之,又谓“不应舍此录彼,记其小而遗其大”。巢湖固不可代彭蠡,而谓舍此录彼,记小遗大,亦有不必然者。盖《禹贡》所记山水,皆以其致力者言之;视今之地形,则为详於西北而略於东南;荆州之境,衡山以南无一语及之。扬州之境,如今江西、浙江之地,自敷浅原而外亦不他及;是故,北条之北山入海而止;而南条之南山止於敷浅原。导河则氵逅、大陆、九河、逆河,所叙甚详;导江、汉则止於中江、北江,东南以往,记考略矣。意当时衡山以南,及今江西、浙江之地,山高水缓,患害不深,兼以蛮荒负固,地险且远,禹不至其地,未尝致功,故止言彭蠡而不言鄱阳,止言中江、北江而不及南江也。且荆、扬、徐、兖之境,为湖者众矣,不之及者甚多,原不能及遍也。即以山论,庐山高且大於敷浅原而不之及,蔡氏亦知之矣。然则鄱阳不及,亦无疑於“舍此录彼,记其小而遗其大”也。
  夫“鄱”古作“番”,鄱阳县以番水而名。番者,播也,犹“播为九河”之播,言一水播为数水,故名之曰番水。今之洞庭,在当时为九江,而在今为湖独深广盛大,非鄱阳、太湖所能敌,则安知鄱阳湖在禹时不亦为数江安流而至後世始盛乎!又地形北高而南下,而水道日趋於南,北乃益高。黄河迁於宿迁,南遏淮水,而淮、扬之间遂成巨浸,群湖连蔓,则又安知非江、汉之汇本在北,其後江迁而南,合於豫章江,而彭蠡遂为平地,南江遂遏而为湖乎!朱子言“今彭蠢至冬天水涸,亦止数条江水在其中”,则是鄱阳与洞庭正同。洞庭在当时谓为九江而不谓之泽,则鄱阳亦必不谓之泽也。此《汉志》所以鄱阳县有鄱水而无彭蠡而《禹贡》所谓“汇泽为彭蠡”者知必非鄱阳矣。
  盖尝以《汉志》所言思之,不曰“有彭蠡泽”,亦不曰“彭蠡泽在其西”,而曰“《禹贡》彭蠡泽在其西”,必举”《禹贯》”者,见时当已无彭蠡,而古地名相传可识也。余按地形,必当在今武昌以东,蕲州、广济以南,浔阳、宿松以西,考之地图,证之记载,其地亦多潴水,而九江为尤近之;别於鄂陵,会於江口,上下三百馀里。大约自浔阳江以西既古彭蠡泽,其地望既合於《禹贡》,亦合於《汉志》。夫古之九江为今之洞庭,安知古之彭蠡非今之九江乎!彭泽为县,去鄱阳湖远而浔阳江近,是古之名县以此不以彼,故《汉志》不曰“彭蠡泽在其南”而曰“在其西”也。浔阳江中有彭郎矶,“彭郎”未必非“彭蠡”之误。又九江有湓水、湓江、湓城、湓浦诸名,记者谓“九江有井如盆,故名”。夫一井岂可谓之水,而以之为地名江名乎!(今地志及图,九江有清湓山,湓水所出,与古《九江记》异。)湓者,彭之音讹也。《真》、《文》、《庚》、《青》数韵之字,相传而讹者多矣。
  或谓彭蠡既江、汉所汇,不应塞为平地,则亦不然。泽者,水草交厝之所;大约其地洼下,水盛则聚,水杀则涸,易於潴水,亦易於湮塞。《禹贡》所言诸泽,若大陆、忝危则当时已可耕治矣;雷夏、大野、荣波、菏泽、孟猪、猪野,则皆塞为平地;後世指其地者亦多出於亿度,人自为说。彭蠡亦泽也,独不可塞为平地乎!今现有鄱阳湖与江相连,而地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