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源謂伊川先生曰。夫人有惡其跡。而畏其影。却背而走者。然走愈急。迹愈多。而影愈疾。不如就陰而止。影自滅而迹自絕矣。日用明此。可坐進斯道(筆帖)。
  靈源謂伊川先生日用進道工夫說。夫人有不受自己遺行的踪跡。而又怕自己相隨的影子。乃掉身却背。欲迯避而走者。此等人教做靈龜曳尾。日下迯踪。豈知捷要之法哉。然走愈急。影亦急。行愈多。而跡亦多。不若就陰覆無日之處而止息。影子自消滅。而行跡亦自隨絕矣。學道人不會。用心捨妄求真。何異迯影。不如即妄明真。就陰而止。何其省力。日用動靜之間。能通曉此個道理。可以坐進斯道。不必要費許多草鞵錢也。
  靈源曰。凡住持位。過其任者。鮮克有終。葢福德淺薄。量度狹隘。聞見鄙陋。又不能從善務義。以自廣而致然也(日錄)。
  靈源誡住持人。當從善務義。以自廣說。凡住持人。擔當佛祖重任。若是知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者。一定是少。能煞閣的。何也。葢由他福淺而居眾首。德薄而當大位。量狹而無調爕之能。度隘而乏弘鉅之志。眼見耳聞。畢鄙固陋。又不能依從善導。敏勉事宜。以自寬廣。而致如斯也。可不謹歟。
  靈源聞覺範貶竄嶺海。歎曰。蘭植中塗。必無經時之翠。桂生幽壑。終抱彌季之丹。古今才智喪身。讒謗罹禍者多。求其與世浮沉。能保其身者少。故聖人言。當世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者也。博辯宏大。而危其身者。好發人之惡也。在覺範有之矣(章江集)。
  覺範名惠洪。真淨文嗣。靈源聞覺範貶竄嶺表。近于南海。惜他不善韜光晦跡。而歎之曰。香蘭栽植于當路。必定無多時之翠美。辣桂生產于幽巖。到底有遠秊之丹實。古今之人。有才能。有智慧。遭讒謗。罹禍害者不少。與塗蘭。何以異求其與世道。隨波逐浪。或升或沉。而能自保守其身者却少。豈識彌年之丹哉。故孔子適周。見老子。老子曰。吾聞富貴者送人以錢帛。仁者送人以言語。吾雖不能富貴。而私有仁者之號。今則送子以言語也。當今之士。多聰黠精明。過于詳察。而近于死地者。好譏誚議論人者也。博覽辯析。恢弘遠大。而危其身首者。好擿發人之愆惡也。這個說話。雖是老子送孔子。之言。正與覺範相近。而有之矣。誠良箴也。
  靈源謂覺範曰。聞在南中。時究楞嚴。特加箋釋。非不肖所望。葢文字之學。不能洞當人之性源。徒與後學。障先佛之智眼。病在依他作解。塞自悟門。資口舌則可勝淺聞。廓神機終難極妙證。故於行解。多致參差而日用見聞。尤增隱昧也(章江集)。
  箋表也。表顯前人之未盡的意思。靈源警覺範。以戒後學。勿依文字作解說。聞你在嶺南。時時窮究楞嚴。特加箋表註釋。不是我之所期望。葢精文理研字義。這樣學業。不能洞燭。當人之性體根源。空與後昆晚進。障蔽先佛之智慧法眼。病在依傍。文字作解會。反閉塞自己悟機門路。若是將來資助口頭三昧。或可以勝過寡聞。若是將來恢擴神用大機。終難印心契妙證。以此之故。行不合解。解不合行。身心不一。行解參差。而于日用舉止。眼見色。耳聞聲。更增障礙。而反不聰明也。
  靈源曰。學者舉措不可不審。言行不可不稽。寡言者未必愚。利口者未必智。鄙樸者未必悖。承順者未必忠。故善知識不以辭盡人情。不以意選學者。夫湖海衲子。誰不欲求道。於中悟明見理者。千百無一。其間修身勵行。聚學樹德。非三十年而不能致。偶一事過差。而叢林棄之。則終身不可立。夫耀乘之珠。不能無纇。連城之璧。寧免無瑕。凡在有情。安得無咎。夫子聖人也。猶以五十學易。無大過為言。契經則曰。不怕念起。惟恐覺遲。況自聖賢已降。孰無過失哉。在善知識曲成。則品物不遺矣。故曰。巧梓順輪桷之用。枉直無廢材。良御適險易之宜。駑驥無失性。物既如此。人亦宜然。若進退隨愛憎之情。離合繫異同之趣。是由捨繩墨而裁曲直。棄權衡而較重輕。雖曰精微。不能無謬矣。
  纇疵也。契經梵語修多羅。此云契經。謂契理契機也。品物指高低。大小利鈍人。言巧梓是巧木匠。輪是車輪。桷是榱桷。枉曲也。直端也。良御善御馬者。駑鈍馬。驥良馬。繩墨即墨斗曲尺也。靈源勵荷法者當曲全人材說。學者一舉一措。不可不審察他一言一行。不可不稽考他少言談者。口雖拙訥。而心中却又潔白。未必愚也。能言舌辯者。機雖巧黠。而意地却又偏私。未必智也。鄙陋樸素者。身雖魯鈍。而行履却又端莊。未必悖也。承顏順意者。禮雖恭謹。而為人却不篤實。未必忠也。故善知識。決不可以言辭去。盡曉人之性情。不可以意去揀選學者之才力。夫五湖四海的衲子。是那個不欲求道哉。而于其中。真正透徹。悟明此個道理者。千百人中。難得其一。不是全無。直是稀有。葢學者如毛。悟者如角矣。其間設有精修其身。勉勵其行。聚積實學。樹立實德。非二三十年之久。而決不能盡其底蘊。倘或不幸。而偶有一毫過失。而叢林廣眾。輒厭棄之。則究竟不能成立。夫魏惠王有照乘之珠。能照車前後者十二枚。誇富于齊王。齊王曰。吾有四臣。可照千里。魏王有媿色。豈不有纇。趙王有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