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所謂智慧出,有大偽也。
  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
  六親,父子兄弟夫婦也。《禮記》曰:大道之行也,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至仁忘親也。志親者,撫諸姪如己子,事伯叔如己父,六親无有不和,孝慈於何而彰,如是則衆之奉我親,亦如我之奉衆親矣。是以上下和睦,而親親相忘也。若在長失均平之教,居幼有高下之心,故違於大順,則六親不和,而慈愛養親之迹見矣。且聖人均平,則四海一家,遊心姑射之山,杳然忘其天下矣。此則君上無為,而蒼生自化,於何而有抉目剖心之臣哉。是故瞽晚頑而舜稱大孝,魯哲嚴而參稱能養,夏桀立而龍逢彰,商紂亡而比干顯,斯不得已而為之,非樂然也。
  大道廢而仁義彰,智慧出而大偽作,欲復淳風,在乎絕滅聖迹,棄去智詐,故次之以絕聖棄智。
  絕聖棄智,民利百倍;
  聖者謂制度法象功用陳迹之聖也。絕之者欲復其渾樸也。河上公曰:五帝畫象,倉頜造書,不如三皇結繩無文之治也。智者謂權變謀慮揣摩縱橫之智也。棄之者欲歸於無為也。經曰:以智治國,國之賊。夫不顯功用陳迹之聖,不用揣摩縱橫之智,則姦完不生,禍亂不作,民如童蒙,專事農業,則利民何止乎百倍。莊子曰:去小知則大知明。又曰:善人不得,聖人之道不立。盜跖不得,聖人之道不行。故須絕棄之民,始獲其利也。
  絕仁棄義,民復孝慈;
  仁者愛物,則人親之。義者宜物,則人譽之。而仁義之弊在乎親譽,親譽既行,則趺尚奔競之心生,而性命之和失矣。性命之和失,則孝慈之行何由而有。今使絕而棄之,是欲人全性命,而復孝慈也。
  絕巧棄利,盜賊無有。
  巧者雕斯刻削機械扃鐍之謂也。利者珠玉斗斛權衡符璽之謂也。夫機械扃鐍權衡符璽之屬,於小則能守備,於大則不可禦寇。今日絕棄之者,是猶擿玉毀珠焚符破璽,使民朴鄙,而盜自止也。
  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
  屬,繼也。三者謂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絕巧棄利。言此三者雖欲不用,而復其淳古之風,然紀之為文,垂之為教,尚未明白於理不足,故人多有疑難之者。別令有所屬繼,使韋心涣然如冰之,釋在下文。
  見素抱樸,少私寡欲。
  見素謂守其純素,不雜文飾,聖迹智謀,自然絕矣。抱樸謂歸其樸厚,不徇矜夸,仁義之情,自然棄矣。少私謂守分至公,不好外美,而機巧自然絕矣。寡欲謂節儉制情,泊然安靜,而浮利自然遺矣。夫聖智之迹,可以救近而不知傷遠,仁義之情,可以濟急而不知違真,巧利之器,可以助小而不知害大,故聖人明而不顯,知而不用,唯以見素抱樸為懷,少私寡欲為念,如是治國而民躋富壽復于古風,修身則槁體灰心咯然喪耦矣。聖邊絕則機智自忘,仁義絕則慈孝親睦,斯由學者之弊,故次之以絕學無憂。
  絕學無憂。
  夫道者杳然難言,豈學者可得而進,故可傳而不可授,可得而不可具。輪扁之俠,非不傳也,蓋無受俠之質也。況聖人之道乎。今之學者,但糟粕而已矣。所言絕學,非謂其絕滅不學也,謂守自然之性,不越分外而學也。猶如鳧經雖短,續之則憂。鶴經雖長,斷之則悲。夫離朱師曠,天生聰明,後之學者,或政眇塞性之長短,豈跂慕矜夸所能逮哉。去其跂慕,則無憂樂,蓋稟其自然之氣,得乎聖人之心,是以真曷足求而妄不足除也。世之務學而有憂者,垂首剌股,所趣不過虛名,映雪聚螢,所逐止存浮利,以政寵辱皆驚,憂樂兩陷,何其迷哉。
  唯之與阿,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
  唯者,恭膺也。阿者,慢應也。以名教言之,則唯恭而阿慢,以誠理論之,唯阿皆膺聲也。而世之執者,使變阿為唯,或以唯異阿,是未明唯阿之同出乎一聲,相去何遠也。若忘世之執,則無唯阿之分。善者,吉之稱。惡者,凶之名。學而履之者,善也。不學而悖之者,凶也。夫道杳然虛極,淵兮沉靜,豈係學與不學哉。今為善者無近名,名極則害身,為惡者無近刑,刑極則殘生,放善之與惡非道之實,乃外物耳。既皆外物,則相去奚異哉。唯其絕學者,雖有聖智,而不自知,況善惡唯阿乎。或說云:變俗學為真學,變阿為唯,變惡為善,如反掌耳。上之言至理也。此之言世教也。若以此辯,又何以異乎唯阿哉。古本作美之與惡,如上章,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
  至人真心妙道,絕學無憂,雖忘善惡於胸中,必順唯阿於形外,善惡之戒,不敢不畏,其唯蘊道之深者乎。小夫則不然,慕善而不行善,畏惡而不去惡,馱溺世學,往而不反,荒廢真性,未嘗有中止之時。央,中也,止也。
  衆人熙熙,如饗太牢,如春登臺。
  熙熙,悅樂之貌。春臺,時物之華。此舉俞也。世人因學政偽,逐境失真,汨沒於愛欲之波,熙熙悅樂,如餓夫之臨饗太牢,志無肌足,馳聘乎許冕之途,欣然觀望,若遊子之登賞春臺,心迷不反也。
  我獨怕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乘乘兮,若無所歸。
  怕,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