弊至于无父」,则下句不宜承之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
  朱子曰:「濂溪说:'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濂溪说性,只是此五者。他又自有说仁、义、礼、智底性时,若论气质之性则不出此五者。然气禀底性便是那四端底性,非别有一种性也。」  既云「气禀之性即是四端之性,别无二性」,则恶字从何加之?可云「恶之性即善之性」乎?盖周子之言善恶,或亦如言偏全耳。然偏不可谓为恶也;偏亦命于天者也,杂亦命于天者也,恶乃成于习耳。如官然:正印固君命也,副贰独非君命乎?惟山寨僭伪非君命耳。如生物之本色然:五色兼全,且均匀而有条理者,固本色也;独黄独白非本色乎?即色有错杂独非本色乎?惟灰尘污泥熏渍点染非本色耳。今乃举副贰杂职与僭伪同诛,以偏色错彩与污染并厌,是惟正印为君命,纯美为本色,惟尧、舜、孔、孟为性善也,乌乎可?周子太极图,原本之道士陈希夷、禅僧寿涯,岂其论性亦从此误而诸儒遂皆宗之欤?
  言若水之就下处,当时只是滚说了。盖水之就下,便是喻性之善,如孟子所谓「过颡」「在山」,虽不是顺水之性,然不谓之水不得。这便是前面「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之说。  竭尽心力,必说性有恶,何为?弑父弑君亦是人,然非人之性;「过颡」「在山」亦是水,然非水之性。
  水流至海而不污者,气禀清明,自幼而善,圣人性之而全其天者也。流未远而已浊者,气禀偏驳之甚,自幼而恶者也。流既远而方浊者,长而见异物而迁焉,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浊有多少,气之昏明纯驳有浅深也。不可以浊者不为水,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  水流未远而浊,是水出泉即遇易亏之土,水全无与也,水亦无如何也。人之自幼而恶,是本身气质偏驳,易于引蔽习染,人与有责也,人可自力也。如何可伦!人家墙卑,易于招盗,墙诚有咎也,但责墙曰「汝即盗也」,受乎哉?
  因言:「旧时人尝装惠山泉去京师,或时臭了。京师人会洗水,将沙石在笕中,上面倾水,从笕中下去。如此十数番,便渐如故。」  此正洗水之习染,非洗水之气质也。
  而今讲学用心着力,都是用这气去寻个道理。  然则气又有用如此,而谓其有恶乎?
  或问:「'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其所以有善恶之不同,何也?」勉斋黄氏曰:「气有偏正,则所受之理随而偏正;气有昏明,则所受之理随而昏明。木之气盛则金之气衰,故仁常多而义常少;金之气盛则木之气衰,故义常多而仁常少。若此者,气质之性有善恶也。」  是以偏为恶矣。则伯夷之偏清,柳下惠之偏和,亦谓之恶乎?
  愚尝质之先师。答曰:「未发之前,气不用事,所以有善而无恶。」至哉此言也!  未发之前可羡如此,则已发可憎矣,宜乎佛氏之打坐入定,空却一切也!黄氏之言,不愈背诞乎!
  气有清浊,譬如着些物蔽了,发不出。如柔弱之人见义不为,为义之意却在里面,只是发不出。如灯火使纸罩了,光依旧在里面,只是发不出来,拆去了纸,便自是光。  此纸原是罩灯火者,欲灯火明必拆去纸。气质则不然。气质拘此性,即从此气质明此性,还用此气质发用此性。何为拆去?且何以拆去?拆而去之,又不止孟子之所谓戕贼人矣!
  以人心言之,未发则无不善,已发则善恶形焉。然原其所以为恶者,亦自此理而发,非是别有个恶,与理不相干也。若别有个恶与理不相干,却是有性外之物也。  以未发为无不善,已发则善恶形,是谓未出土时纯是麦,既成苗时即成麻与麦,有是理乎?至谓所以为恶亦自此理而发,是诬吾人气质,并诬吾人性理,其初尚近韩子「三品」之论,至此竟同荀氏「性恶」,扬氏「善恶混」矣。
  北溪陈氏曰:「自孟子不说到气禀,所以荀子便以性为恶,扬子便以性为善恶混,韩文公又以为性有三品,都只是说得气。近世东坡苏氏又以为性未有善恶,五峰胡氏又以为性无善恶,都只含糊云云。至程子,于本性之外又发出气质一段,方见得善恶所从来。」又曰:「万世而下,学者只得按他说,更不可改易。」  程、张于众论无统之时,独出「气质之性」一论,使荀、扬以来诸家所言皆有所依归,而世人无穷之恶皆有所归咎,是以其徒如空谷闻音,欣然着论垂世。而天下之为善者愈阻,曰,「我非无志也,但气质原不如圣贤耳。」天下之为恶者愈不惩,曰,「我非乐为恶也,但气质无如何耳。」且从其说者,至出辞悖戾而不之觉,如陈氏称「程子于本性之外发出气禀一段」。噫!气禀乃非本来者乎?本来之外乃别有性乎?又曰「方见得善恶所从来」,恶既从气禀来,则指渔色者气禀之性也,黩货者气禀之性也,弑父弑君者气禀之性也,将所谓引蔽、习染,反置之不问。是不但纵贼杀良,几于释盗寇而囚吾兄弟子侄矣,异哉!
  潜室陈氏曰:「识气质之性,善恶方各有着落。不然,则恶从何处生?孟子专言义理之性,则恶无所归,是'论性不论气不备'。孟子之说为未备。」  观告子或人三说,是孟子时已有荀、扬、韩、张、程、朱诸说矣,但未明言「气质」二字耳。其未明言者,非其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