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以为不能无善恶之殊,但未至如所习之远耳。  愚谓识得孔、孟言性原不异,方可与言性。孟子明言「为不善非才之罪」,「非天之降才尔殊」,「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又曰「形色,天性也」,何尝专言理?况曰性善,谓圣凡之性同是善耳,亦未尝谓全无差等。观言「人皆可以为尧、舜」,将生安、学利、困勉无不在内,非言当前皆与尧、舜同也。宋儒强命之曰「孟子专以理言」,冤矣!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此二语乃自罕言中偶一言之,遂为千古言性之准。性之相近如真金,轻重多寡虽不同,其为金俱相若也。惟其有差等,故不曰「同」;惟其同一善,故曰「近」。将天下圣贤、豪杰、常人不一之恣性,皆于「性相近」一言包括,故曰「人皆可以为尧、舜」;将世人引蔽习染、好色好货以至弑君弑父无穷之罪恶,皆于「习相远」一句定案,故曰「非才之罪也」,「非天之降材尔殊也」,孔、孟之旨一也。昔太甲颠覆典刑,如程、朱作阿衡,必将曰「此气质之恶」。而伊尹则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大约孔、孟而前,责之习,使人去其所本无,程、朱以后,责之气,使人憎其所本有,是以人多以气质自诿,竟有「山河易改,本性难移」之谚矣,其误世岂浅哉!
  此理皆圣贤所罕言者,而近世大儒如河南程先生、横渠张先生尝发明之,其说甚详。  以圣贤所罕言而谆谆言之,至于何年习数,何年习礼,何年学乐,周、孔日与天下共见者而反后之,便是禅宗。
  邵浩问曰:「赵书记尝问浩:'如何是性?'浩对以伊川云:'孟子言性善是极本穷原之性;孔子言性相近是气质之性。'赵云:'安得有两样?只有中庸说天命之谓性自分明。'」曰:「公当初不曾问他,'既谓之善,固无两般;才说相近,须有两样。'」  善哉书记!认性真确,朱子不如大舜舍己从人矣。殊不思夫子言相近,正谓善相近也;若有恶,则如黑白、冰炭,何近之有?
  孟子言性只说得本然底,论才亦然。荀、扬、韩诸人虽是论性,其实只说得气。  不本然,便不是性。
  问:「气质之说起自何人?」曰:「此起于程、张。某以为极有功于圣门,有补于后学。」  程、张隐为佛氏所惑,又不解恶人所从来之故,遂杜撰气质一说,诬吾心性。而乃谓有功圣门,有补来学,误甚!
  程子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本非恶,但或过或不及便如此。盖天下无性外之物,本皆善而流于恶耳!」  玩「本非恶,但或过或不及便如此」语,则程子本意亦未尝谓气质之性有恶,凡其所谓善恶者,犹言偏全、纯驳、清浊、厚薄焉耳。但不宜轻出一恶字,驯至有「气质恶为吾性害」之说,立言可不慎乎!「流于恶」,「流」字有病,是将谓源善而流恶,或上流善而下流恶矣。不知源善者流亦善,上流无恶者下流亦无恶,其所为恶者,乃是他途岐路别有点染。譬如水出泉,若皆行石路,虽自西海达于东海,毫不加浊,其有浊者,乃亏土染之,不可谓水本清而流浊也。知浊者为土所染,非水之气质,则知恶者是外物染乎性,非人之气质矣。
  问:「'善固性也'固是,若云'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则此理本善,因气而鹘突;虽是鹘突,然亦是性也。」曰:「他原头处都是善,因气偏,这性便偏了;然此处亦是性。如人浑身都是恻隐而无羞恶,都羞恶而无恻隐,这个便是恶的。这个唤做性耶不是?如墨子之心本是恻隐,孟子推其弊到得无父处,这个便是'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也。」  此段朱子极力刻画气质之恶,明乎此则气质之有恶昭然矣,大明乎此则气质之无恶昭然矣。夫「气偏性便偏」一言,是程、朱气质性恶本旨也。吾意偏于何物?下文乃曰:「如人浑身都是恻隐而无羞恶,都羞恶而无恻隐,这便是恶。」呜呼!世岂有皆恻隐而无羞恶,皆羞恶而无恻隐之人耶?岂有皆恻隐而无羞恶,皆羞恶而无恻隐之性耶?不过偏胜者偏用事耳。今即有人偏胜之甚,一身皆是恻隐,非偏于仁之人乎?其人上焉而学以至之,则为圣也,当如伊尹;次焉而学不至,亦不失为屈原一流人;其下顽不知学,则轻者成一姑息好人,重者成一贪溺昧罔之人。然其贪溺昧罔,亦必有外物引之,遂为所蔽而僻焉,久之相习而成,遂莫辨其为后起、为本来,此好色好货,大率偏于仁者为之也。若当其未有引蔽,未有习染,而指其一身之恻隐曰,此是好色,此是好货,岂不诬乎?即有人一身皆是羞恶,非偏于义之人乎?其人上焉而学以至之,则为圣也,当如伯夷;次焉而学不至,亦不失为海瑞一流人;其下顽不知学,则轻者成一傲岸绝物,重者成很毒残暴之恶人。然其很毒残暴,亦必有外物引之,遂为所蔽而僻焉,久之相习而成,遂莫辨其为后起、为本来,大率杀人戕物,皆偏于义者为之也。若当其未有引蔽,未有习染,而指其一身之羞恶者曰,此是杀人,此是戕物,岂不诬乎?墨子之心原偏于恻隐,遂指其偏于恻隐者谓之无父,可乎?但彼不明其德,无晰义之功,见此物亦引爱而出,见彼物亦引爱而出,久之相习,即成一兼爱之性,其弊至视父母如路人,则恶矣;然亦习之至此,非其孩提即如此也。即朱子亦不得不云「孟子推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