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耳目俱举都天光,而我朝以大明建号,不有徵于今日乎!”
  
  翌日复会凤山书屋,举成,父老子弟一时骈集,客因起而谓曰:“俗语云:‘人各有心’。以予观之,是大不然。盖人生世间,其秉彝好德原有本心,若感触之下,本心出见,则我即是人,人即是我。如今日堂上堂下,虽千百而相向相通,心却浑然合成一个也。”
  
  予亦从而叹曰:“岂惟兹堂之人哉?即昨陇川头目辞去,因令通士引之以观城中元夕灯火,诸头目有感于士民欢庆、上下安和,平生所未及见,今早复于门官求进见甚切。予令译所欲言,译者曰:‘渠见州卫军民心,窃不分说金腾与三宣,譬则均是天朝一段土田,中间只隔着一条埂塍,今埂塍内都是茂盛禾苗,埂塍外便都变做稗子蒿草。愿上司也发大慈悲,着眼一同看着。’言讫涕泪交下。予时亦大为所动。”
  
  大众从旁赞曰:“公祖感夷人若此,真以万物为一体矣!”
  
  有一生进而问曰:“万物一体,诚仁者之心矣!然孟子却云‘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不知仁与道又何所分别也耶?”
  
  予曰:“孟子此言即《中庸》‘率性之谓道’一句也。盖仁之一言,乃其生生之德,普天普地,无处无时不是这个生机。山得之而为山,水得之而为水,禽兽得之而为禽兽,草木得之而为草木。‘天命流行,物与无妄’,总曰‘天命之谓性’也。然《礼经》云‘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所以独贵者,则以其能率此天命之性而成道也。如山水虽得天性生机,然只成得个山水,禽兽虽得天性生机,然只成得个禽兽,草木虽得天性生机,然只成得个草木。惟幸天命流行之中,忽然生出汝我这个人来,却便心虚意妙,头圆足方,耳聪目明,手恭口止,生性虽亦同乎山水禽兽草木,而能铺张显设,平成乎山川,调用乎禽兽,裁制乎草木。由是限分尊卑以为君臣之道,联合恩爱以为父子之道,差等次序以为长幼之道,辨别嫌疑以为夫妇之道,笃投信义以为朋友之道。此则是因天命之生性而率以最贵之人身,以有觉之人心而弘夫无为之道体,使普天普地,俱变做条条理理之世界、而不成混混沌沌之乾坤矣。”
  
  众复赞曰:“公祖之言,正所谓‘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设位而圣人成能也’。”
  
  予曰:“此心字与寻常心字不同。大众在此,须用个譬喻,他才明白。盖人叫做天地的心,则天地当叫做人的身。如天地没人为主,就象人睡着了时,身子完全现在,却一些无用。天地间一得个尧舜孔孟主张,便像个人睡醒了一般。耳目却何等伶俐,身体却何等快活,而家庭内外却何等齐整也耶?”
  
  众叹曰:“‘圣人不生,万古长夜’,此语诚为至言。今我此身本可以为尧舜、为孔孟,而顾自甘于禽兽以同污贱,自沦于草木以同朽腐,其机诚系于醒与不醒之间。今日责任又在于我公祖以先知觉后知,以先觉觉后觉,而使腾冲内外,同一常惺惺焉乃妙也。”
  
  一生复进而曰:“人之睡贵于能醒,果然矣。但孟子‘鸡鸣而起,孳孳为善,孳孳为利’,虽均一醒,而所为又有不同,在将奈何?”
  
  予曰:“醒与睡是将他来作个譬喻。睡醒之醒,指从眼开处说醒,觉醒之醒,在从心开处说醒。若以眼开之醒而即当心开之醒,则自尧舜孔孟之外而比比以甘同禽兽草木者,岂尽闭眉合眼之人耶?惟须得如今日一堂上下人人出见本心,则人与仁合,即上司便成上司,僚属便成僚属,乡士夫便成乡士夫,郡子弟便成郡子弟,岂不仁道昭布于此一堂也耶?”
  
  曰:“‘合而言之’之‘道’与‘本立道生’之‘道’可相同否?”
  
  予曰:“《论语》首言‘学而时习’即继以‘其为人也孝弟’,盖孔子之学,只是教人为人,孔子教人为人,只要人孝弟,所以又说‘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亲亲即仁,以孝弟之仁而合于为人之人,则孝可以事君,弟可以事长,近可以仁民,远可以爱物。齐、治、均、平之道,沛然四达于天下国家而无疆无尽矣。合而言之,则道岂有不生也哉?”
  
  于是众共举手贺曰:“今日满堂真是个个心目醒然,固未有一家自人皆醒而盗贼敢窥窃者,莾酋不自此而远避万里也耶?”
  
  州卫及诸乡士夫复请大举乡约于演武场。圣谕毕,父老各率子弟以万计咸依恋环听,不能舍去。予呼进讲林生而问曰:“适才汝为诸人讲演乡约则善矣,不知汝所自受用者,复是何如?”
  
  林生曰:“自领教来,常持此心不敢放下。”
  
  予顾诸士夫叹曰:“只恐林生所持者未必是心也。”
  
  林生竦然曰:“不是心是何物耶?”
  
  予乃遍指面前所有而示曰:“汝看此时环侍老少,林林总总,个个×(此字不识何字――标点者注)着足而立,倾着耳而听,睁着目而视,一段精神,果待汝去持否?岂惟人哉?两边车马之旁列,上下禽鸟之交飞,远近园花之芬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