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匝而不烦碎,权变而不谲诈,精明而不猜察,亦可以为成人矣。
  厚德之士能掩人过,盛德之士不令人有过。不令人有过者,体其不得已之心,知其必至之情,而预遂之者也。
  烈士死志,守士死职,任士死怨,忿士死斗,贪士死财,躁士死言。
  知其不可为而遂安之者,达人智士之见也;知其不可为而犹极力以图之者,忠臣孝子之心也。
  无识之士有三耻:耻贫,耻贱,耻老。或曰:“君子独无耻与?”曰:“有耻。亲在而贫耻,用贤之世而贱耻,年老而德业无闻耻。”
  初开口便是煞尾语,初下手便是尽头着,此人大无含蓄,大不济事,学者戒之。
  一个俗念头,一双俗眼目,一口俗话说,任教聪明才辩,可惜错活了一生。
  或问:“君子小人辩之最难?”曰:“君子而近小人之迹,小人而为君子之态,此诚难辩。若其大都,则如皂白不可掩也。君子容貌敦大老成,小人容貌浮薄琐屑。君子平易,小人跷蹊;君子诚实,小人奸诈;君子多让,小人多争;君子少文,小人多态。君子之心正直光明,小人之心邪曲微暖。君子之言雅淡质直,惟以达意;小人之言鲜浓柔泽,务于可人。君子与人亲而不昵,宜谅而不养其过;小人与人狎而致情,谀悦而多济其非。君子处事可以盟天质日,虽骨肉而不阿;小人处事低昂世态人情,虽昧理而不顾。君子临义慷慨当前,惟视天下国家人物之利病,其祸福毁誉了不关心;小人防义则观望顾忌,先虑爵禄身家妻子之便否,视社稷苍生漫不属己。君子事上,礼不敢不恭,难使任道;小人事上,身不知为我,侧意随人。君子御下,防其邪而体其必至之情;小人御下,遂吾欲而忘彼同然之愿。君子自奉节俭恬雅,小人自奉汰侈弥文。君子亲贤爱士,乐道人之善;小人嫉贤妒能,乐道人之非。如此类者,色色顿殊。孔子日:”患不知人“,吾以为终日相与,其类可分,虽善矜持,自有不可掩者在也。
  今之论人者,于辞受不论道义,只以辞为是,故辞宁矫廉,而避贪爱之嫌。于取与不论道义,只以与为是,故与宁伤惠,而避吝啬之嫌。于怨怒不论道义,只以忍为是,故礼虽当校,而避无量之嫌。义当明分,人皆病其谀而以倨傲矜陵为节概;礼当持体,人皆病其倨而以过礼足恭为盛德。惟俭是取者,不辩礼有当丰;惟默是贵者,不论事有当言。此皆察理不精,贵贤知而忘其过者也。噫!与不及者诚有间矣,其贼道均也。
  狃浅识狭闻,执偏见曲说,守陋规格套,斯人也若为乡里常人,不足轻重,若居高位有令名,其坏世教不细。
  以粗疏心看古人亲切之语,以烦躁心看古人静深之语,以浮泛心看古人玄细之语,以浅狭心看古人博洽之语,便加品隲,真孟浪人也。
  文姜与弒桓公,武后灭唐子孙,更其国庙,此二妇者,皆国贼也,而祔葬于墓,祔祭于庙,礼法安在?此千古未反一大案也。或曰:“子无废母之义。”噫!是言也,闾阎市井儿女之识也,以礼言,三纲之重等于天地,天下共之。子之身,祖庙承继之身,非人子所得而有也。母之罪,宗庙君父之罪,非人子所得而庇也。文姜、武后,庄公、中宗安得而私之?以情言,弒吾身者与我同丘陵,易吾姓者与我同血食;祖父之心悦乎?怒乎?对子而言则母尊,对祖父而言,则吾母臣妾也。以血属而言,祖父我同姓,而母异姓也,子为母忘身可也,不敢仇,虽杀我可也不敢仇。宗庙也,父也,我得而专之乎?。专祖父之庙以济其私,不孝;重生我之恩,而忘祖父之仇,亦不孝;不体祖父之心,强所仇而与之共土同牢,亦不孝。二妇之罪当诛,吾为人子不忍行,亦不敢行也;有为国讨贼者,吾不当闻,亦不敢罪也。不诛不讨,为吾母者逋戮之元凶也。葬于他所,食于别宫,称后夫人而不系于夫,终身哀悼,以伤吾之不幸而已。庄公、中宗皆昏庸之主,吾无责矣。吾恨当时大臣陷君于大过而不顾也。或曰:“葬我小君文姜,夫子既许之矣,于何罪,焉?”曰:“此胡氏失仲尼之意也。仲尼盖伤鲁君臣之昧礼,而特着其事以示讥尔。曰我言不当我而我之也,曰小君言不成小君而小君之也。与历世夫人同书而不异其词,仲尼之心岂无别白至此哉?‘不然,姜氏会齐侯,每行必书其恶,恶之深如此而肯许其为我小君耶?”或曰:“子狃于母重而不敢不尊,授狃于君命而不敢不从,是亦权变之礼耳。”余曰:“否!否!宋桓夫人出耳,襄公立而不敢迎其母,圣人不罪。襄公之薄恩而美夫人之守礼,况二妇之罪弥漫宇宙万倍于出者,臣子忘祖父之重,而尊一罪大恶极之母,以伸其私,天理民彝灭矣。道之不明一至是哉!余安得而忘言?”
  平生无一人称誉,其人可知矣。平生无一人诋毁,其人亦可知矣。大如天,圣如孔子,未尝尽可人意。是人也,无分君子小人皆感激之,是在天与圣人上,贤耶?不肖耶?我不可知矣。
  寻行数墨是头巾见识,慎步矜趋是钗裙见识,大刀阔斧是丈夫见识,能方能圆、能大能小是圣人见识。
  春秋人计可否,畏礼义,惜体面。战国人只是计利害,机械变诈,苟谋成计得,顾甚体面?说甚羞耻?
  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