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者,就着意回护,虽有过差,都向好边替他想;见是不贤者,就着意搜索,虽有偏长,都向恶边替他想,自宋儒以来率坐此失。大叚都是个偏识见,所谓好而不知其恶,恶而不知其美者。惟圣人便无此失,只是此心虚平。
  蕴藉之士深沉,负荷之士弘重,斡旋之士圆通,康济之士精敏。反是皆凡才也,即聪明辩博无补焉。
  君子之交怕激,小人之交怕合。斯二者,祸人之国,其罪均也。
  圣人把得定理,把不得定势。是非,理也。成败,势也。
  有势不可为而犹为之者,惟其理而已。知此则三仁可与五臣比事功,孔子可与尧、舜较政治。
  未试于火,皆纯金也。未试于事,皆完人也。惟圣人无往而不可。下圣人一等皆有所不足,皆可试而败。夫三代而下人物,岂甚相远哉?生而所短不遇于所试,则全名定论,可以盖棺,不幸而偶试其所不足,则不免为累。夫试不试之间,不可以定人品也。故君子观人不待试,而人物高下终身事业不爽分毫,彼其神识自在世眼之外耳。
  世之颓波,明知其当变,狃于众皆为之而不敢动;事之义举,明知其当为,狃于众皆不为而不敢动,是亦众人而已。提抱之儿得一果饼,未敢辄食,母尝之而后入口,彼不知其可食与否也。既知之矣,犹以众人为行止,可愧也夫惟英雄豪杰不徇习以居非,能违俗而任道,夫是之谓独复。呜呼!此庸人智巧之士,所谓生事而好异者也。
  土气不可无,傲气不可有。士气者,明于人己之分,守正而不诡随。傲气者,昧于上下之等,好高而不素位。自处者每以傲人为士气,观人者每以士气为傲人。悲夫!故惟有士气者能谦己下人。彼做人者昏夜乞哀,或不可知矣。
  体解神昏、志消气沮,天下事不是这般人干底。接臂抵掌,矢志奋心,天下事也不是这般人干底。干天下事者,智深勇沉、神闲气定,有所不言,言必当,有所不为,为必成。不自好而露才,不轻试以幸功,此真才也,世鲜识之。近世惟前二种人,乃互相讥,识者胥笑之。
  贤人君子,那一种人里没有?鄙夫小人,那一种人里没有?
  世俗都在那爵位上定人品,把那邪正却作第二着看。今有仆隶乞丐之人,特地做忠孝节义之事,为天地间立大纲常,我当北面师事之;环视达官贵人,似俛首居其下矣。论到此,那富贵利达与这忠孝节义比来,岂直太山鸿毛哉?然则匹夫匹妇未可轻,而下士寒儒其自视亦不可渺然小也。故论势分,虽抱关之吏,亦有所下以伸其尊。论性分,则尧、舜与途人可揖让于一堂。论心谈道,孰贵孰贱?孰尊孰卑?故天地问惟道贵,天地间人惟得道者贵。
  山林处士常养一个傲慢轻人之象,常积一腹痛愤不平之气,此是大病痛。
  好名之人充其心,父母兄弟妻子都顾不得,何者?名无两成,必相形而后显。叶人证父攘羊,陈仲子恶兄受鹅,周泽奏妻破戒,皆好名之心为之也。
  世之人常把好事让与他人做,而甘居已于不肖,又要掠个好名儿在身上,而诋他人为不肖。悲夫!是益其不肖也。
  理圣人之口易,理众人之口难。至人之口易为众人,众人之口难为圣人,岂直当时之毁誉,即千古英雄豪杰之士,节义正直之人,一入议论之家,彼臧此否,各骋偏执,互为雌黄。
  譬之舞文吏出入人罪,惟其所欲,求其有大公至正之见,死者复生。而响服者几人?是生者肆口,而死者含冤也。噫!使臧否人物者,而出于无闻之士,犹昔人之幸也。彼擅著作之名,号为一世人杰,而立言不慎,则是狱成于廷尉,就死而莫之辩也,不仁莫大焉。是故君子之论人,与其刻也宁恕。
  正直者必不忠厚,忠厚者必不正直。正直人植纲常扶世道,忠厚人养和平培根本。然而激天下之祸者,正直之人;养天下之祸者,忠厚之过也。此四字兼而有之,惟时中之圣。
  露才是士君子大病痛,尤其甚于饰才。露者,不藏其所有也。饰者,虚剽其所无也。
  士有三不顾:行道济时人顾不得爱身,富贵利达人顾不得爱德,全身远害人顾不得爱天下。
  其事难言而于心无愧者,宁灭其可知之迹。故君子为心受恶,太伯是已。情有所不忍,而义不得不然者,宁负大不韪之名。故君子为理受恶,周公是已。情有可矜,而法不可废者,宁自居于忍以伸法。故君子为法受恶,武侯是已。人皆为之,而我独不为,则掩其名以分谤。故君子为众受恶,宋子罕是已。
  不欲为小人,不能为君子。毕竟作甚么人?曰:众人。既众人,当与众人伍矣,而列其身名于士大夫之林可乎?故众人而有士大夫之行者荣,士大夫而为众人之行者辱。
  天之生人,虽下愚亦有一窍之明听其自为用。而极致之,亦有可观而不可谓之才。所谓才者,能为人用,可圆可方,能阴能阳,而不以已用者也,以己用皆偏才也。
  心平气和而有强毅不可夺之力,秉公持正而有圆通不可拘之权,可以语人品矣。
  从容而不后事,急遽而不失容,脱略而不疏忽,简静而不凉薄,真率而不鄙俚,温润而不脂韦,光明而不浅浮,沉静而不阴险,严毅而不苛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