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一霎时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也不要他开门,尽着力一脚踢将进去。李妈妈抵当不住,扑的一交,晕倒在地。吓得那些在里面吃酒的人,不知甚么事情。有两个怕惹祸的,撇了酒杯,先走散了。有两个好事的,远远站着,要看他动静。
  却说李琼琼急忙点着灯,提将出来,看见妈妈晕倒在地,不晓得是张秀,开口便喊叫道:“地方救人!”张秀听得是李琼琼声音,尽着力,上前也是一脚。这回却是张秀祸到头来。可怜一个:
  月貌花容红粉女,化作巫山一片云。
  张秀看见琼琼死在地上,自想事势不好,抽身便要走脱。只见那两个远远站的人,赶近前来,将他一把扯住,道:“快快救醒李妈妈,饶你这条穷命去。不然,和你到官,问你夤夜入人家,却怎么说?”两个扭扭结结,正要来救妈妈,只见李琼琼先绝气在地上。
  妈妈醒来,看见琼琼已死,止不住放声大哭。一把扭住张秀,劈面乱撞,道:“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靠着他根生养命。当初费了百金,只望与我养老送终。你今日把他活活打死,终不然与你干休罢了!且与你到官去,偿他命来!”张秀此时正无布摆,听他说个百金,便道:“妈妈禁声,这告到官司,不过问个误伤人命。况且身上又无伤迹,难道说得是我活活打死的?决不致着我偿命。也罢,你莫说是一百两,我情愿赔你二百两,省得到官又费了一番唇舌,大家私和了罢。”
  张秀事到其间,也管不得银子的来头,急向腰边摸出四锭,递与李妈妈。李妈妈接过手,仔细一看,心下惊疑道:“呀,好古怪!这一个穷嘴脸的精光棍,哪里得这几锭银子?”就递与那两个人看。有一个认得这银子是杨员外家的,扯过李妈妈,说:“果然古怪。这银子,你道是哪一家的?却是杨员外家放的生钱,上面都凿着 ‘杨亨’二字,怎么落在他手里?决是来得蹊跷的。”
  那张秀适才心忙意乱,虽是拿到手,也不曾看得仔细。李妈妈接过手又看,果然四锭上都有“杨亨”两字。便道:“如今到难放他,还是怎么计较?”两人道:“这个决难放他去。明日露了赃,连你都不好了。且紧紧伴着,莫要等他走了。只说待到天明,同去买些衣裳棺木,殡殓你女儿就是。”妈妈依言,揾着泪,便牢守着张秀。两人拿了那些银子先去不提。
  原来张秀是惊慌的人,此时魂魄也不知掉在哪里,怎知他们是一个计策,只得伴着琼琼尸首,等到天明。
  毕竟不知这事后来如何结果?张秀怎么释放?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腐头巾拦路说人情 醉典史私衙通贿赂
  诗:
  世态炎凉朝夕非,黄金交结总成虚。
  有恩还向恩中报,无义何须义上培。
  人情薄似三春雪,世事纷如一局棋。
  缅想醉翁亭在否?至今遗得口中碑。
  却说杨员外到了天明,不见张秀起来,哪里知他先已走去,还只道睡熟未醒。拿了一碗姜汤,殷殷勤勤,推进房门。四下一看,哪里见个张秀?只见两扇窗子,丢在地上。心中暗想道:“有这样事,终不然悄自不别而行去了?”再把皮匣开来,仔细一看,单单止剩得两本帐簿,银子都没有了,便叹一口气道:“古人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然不差。我到好意怜悯他贫苦,与他几件衣服换了,又留在此歇宿一夜,怎知恩将仇报,反把我三百两生钱尽皆拿去,将我一片热肠化为冰雪。若是呈告官司,揖获起来,恐那孩儿又埋怨我老人家惹这样闲气。”只索含忍不提。
  却说那两个在李妈妈家拿银子去的,你道是什么人?一个叫做方帮,一个叫做李篾。原是终日在那些娼妓人家串进串出趁水钱、吃闲饭的白日鬼。
  你看他两个拿了这几锭银子,一路商量计较。李篾道:“哥哥,我和你两个在娼家走了半世,眼睛里见过了多少公子王孙,几曾有这样一个撒漫使钱的,一口气拿出二百两银子来?这个定是杨员外家弟兄子侄。我们如今也不要管他什么生钱不生钱,且把这三锭拿来,和你分了。只将一锭竟到县中,连那李妈儿一齐首告,说他私和人命,现有真赃为证。那时他们各自要保守身家,自然上钩,来买嘱我们,却不是一举两得,也强如做一场大大的买卖。你道如何?”方帮道:“说得有理,说得有理。兄弟,只把两锭和你先分,将一锭去首告,再把这一锭出些银水,留做衙门使用便了。”李篾道:“哥哥言之有理。事不宜迟,快与你到县前去。”方帮道:“兄弟,还有一件熟商量,这还是你嘴舌停当,到要你去当官出首。”李篾道:“哥哥又来说得没搭撤,终不然坐在家里,那银子肯滚进门来?”方帮道:“我就去,我就去。”
  他两个急忙忙一齐走到县前。恰是巳牌时分,正值知县坐堂。李篾在大门外连声喊叫:“出首私和人命!”你看,霎时间县门上围了百十余人。你也来问一句,我也来问一句。李篾只不回答,只是喊叫。
  好笑这方帮,原来平日只好私下出头,说起见官,便有些害怕。看见李篾不住叫喊,恐怕到官干系自身,就往人队里先钻了回家。
  知县便问皂隶:“看是什么人喧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