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凤娇熏得已决意要投诚了,料也劝不转来,自己一想,没有独立的生活,寄人篱下,怎好说出要气节的话,只得跟着附和一声。出来对伏焱说,要伏焱劝阻。伏焱笑道:“他鬼迷了,劝他做什么我倒要看他再醮,这个风前之烛的老头子,能快活几日?他既决心投降,有我住在这里碍眼,我今日就搬。”张修龄道:“你没看好房子,一时搬往哪里去?”伏焱道:“那日会议,曾参谋对我说,他近来新搬到高田马场,房子极大,比这里要大一倍。

  我问他住多少人,用得着那么大的房子?他说就是夫妻两个,用了两名下女,还有一个同乡的高等商业学校学生,共是五个人。因为住在东京市内,一来怕火烛,夜间简直不敢安睡,一听得警钟响,不顾天气有多冷,要起来上晒台去看,他夫人几番因此着了凉。二来地方太冲繁,往来的朋友太多了,每每因

  

  口角闹事,甚至相打起来,当主人的为难。这两桩事,把他夫人吓虚了心,一日也不敢住在市内,匆匆忙忙的到市外寻房子,不问大小,寻着了就定下,所以住着那么大的房子。他说于今不怕火了,不怕人来相打了,就只夜间人太少,有些怕贼,想找一个人口干净,没多人往来的朋友同住。我很合他这限制的资格,连通知他都可不必,搬去住便了。我也不进去对巨老说了,要拾夺行李,烦你转达一声罢!”张修龄想说从缓商议的话,伏焱已教下女清检什物,自己也帮着妻子料理。张修龄没法,回来说给林巨章听,林巨章低头不做声。陆凤娇道:“正要他搬去,我们好干我们的事。”林巨章忽然起身出来,到伏焱这边,只见门外停了两辆拉货的车,上面堆着许多箱箧器具,伏焱夫妇正督着下女及拉车的人在那里往来搬运,房中已是空洞无物了。林巨章走到伏焱跟前说道:“你为什么事这么急的搬去?真怪了我吗?”伏焱笑道:“岂敢,岂敢!十年旧好,哪说得到怪字上面去。相见有日,此刻不能奉陪了。”说完,点点头,携着他夫人的手,出门去了。

  林巨章呆立了半晌,觉得有人在他肩上推了一下,回头一看,陆凤娇笑嘻嘻的立在背后,问什么事一人在这里出神?林巨章摇头道:“他直如此不念交情,真教心里难过。”陆凤娇道:“呸,他不念交情,要你难过什么?进去,教下女把这几间房子收拾,在里面分些木器出来,做客房,也好留人住住夜。

  市外人客来往不便,有空房可留歇,方便一点。”林巨章放悲声说道:“此后只怕我去看人,人还不给见呢,哪有来我家给你留住夜的客?”说罢,竟放声大哭起来。陆凤娇道:“哭什么!没有他这个朋友,就不能过日子吗?他自己不讲交情,我们没有得罪他的地方,你这才哭的稀奇!”林巨章收了眼泪说道:“我不是哭他一个朋友,他这一出去,同党中就没一个不

  

  知道我是个无节操的人了。林胡子是同党中最肯实心任事的人,胡子极信用他。他要在总部里,将我们支吾的情形一宣布,再证以伏焱的话,你和我在这里如何能立住脚?”陆凤娇道:“我巴不得你在这里立脚不住,好一意替那方面出力。骑着两头马,是不行的。拜章四爷,须得快去。他们若知道你在民党方面已是要脱离关系了,投诚的条件,决不能随你提出,不敢批驳。”林巨章愤满胸膛,耐不住说道:“我若能做秦桧,你倒是个现成的王氏。”陆凤娇吐了林巨章一脸的唾沫道:“放屁!你没能力挣得功名富贵给妻子享受,要妻子出主意,帮助你出头,你倒放出这种屁来。好,我走,我不能陪你给人家铸铁像,跪到千秋万世,任人唾骂!”旋说旋哭进房去了。

  陆凤娇这次哭闹,不比寻常,将房中器用捣毁一空,还口口声声说要放火烧房子。林巨章立在旁边,凡是认罪赔礼的话,应有尽有的,都说完了,也熄不灭她那三丈高的无名业火。亏得周克珂竭力劝解,才渐消了些怒气。然这晚抵死不肯同林巨章睡,定要一个人睡在仗焱住的房里。只因这一闹,陆凤娇绝口不谈投诚的事。林巨章也不敢提,也不敢离开陆凤娇,去拜章四爷。因为陆凤娇有种脾气,每和林巨章吵闹,不等到她气醒,林巨章不敢走开一步。要在她跟前,由她数说,由她嘲骂,只能赔笑说是,不许辩驳。是这么经过几十分钟或一点钟,她要数说的话数说完了,要嘲骂的话嘲骂完了,气才平息。林巨章走开,才没要紧。若在气没平息的时候,无论有天大的事,只要林巨章一走,她就如火上添油,那怕立刻回来,跪在她面前,自己左右开弓的打一百个巴掌,她也只当没有这回事。林巨章因知她是这种脾气,这回又比平常气得厉害,陆凤娇不开口教他去,他就不敢自为主张的去。

  张修龄见林巨章一连几日总是紧锁双眉,饭也不大能吃,

  

  问何事如此焦急?林巨章道:“民党方面,听了林胡子和伏焱的话,我的信用是一点也不能存在了。决没有我再活动的地盘。

  投诚的事,又因自己家里口角,是这般搁浅。将来定要弄得两边不着。任是哪方面胜利了,我得不着好处;任是哪方面失败了,我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