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笺,每人一个,又添了两张小几,各自分坐。将墨磨浓,笔蘸饱,法令传动,但见击鼓的击鼓,传酒的传酒,催酒的催酒。赵郑二人诗草是夜间打就的,只有写的功夫,吴瑞生虽是临时剪裁,怎当他才思敏捷,也不假思索,也不用琢磨,真个是意到笔随,酒未报完,诗已告成。随后赵、郑二人诗亦报完,三人俱将诗合在一处,但见赵肃斋诗曰:雨余天半水平溪,丝挂疏桐影罩西。
风断不来秋后雁,片心独恨午前鸡。
烟笼绣绣榻妾居陇,波送孤舟郎去齐。
画阁春残栏久凭,船空水静唯鸥啼。
郑汉源诗曰:
雨过平桥洒碧溪,丝丝渐到小窗西。
风流豪俊轻边马,片段年光付晓鸡。
烟隔雁行怜信断,波摇鸳侣恨声齐。
画栏倚遍难消遣,船泊湖心听鸟啼。
吴瑞生诗曰:
两歇天空月满溪,丝牵魂梦到辽西。
风情月意唯凭鲤,片雨只云只厌鸡。
烟锁春山容易老,波凝秋水寐难齐。
画居人去妆台冷,船上孤嫠只共啼。
大家将诗看完,彼此相称誉了一回,又重整杯酌饮,至天晚方才散去。
次日郑汉源起来,用了早饭,一直到了赵肃斋家,见了赵肃斋道:“瑞生才情果然不虚。且不说他诗词工美,只他那管迅快之笔,真令人难及。”赵肃斋道:“咱二人打了一夜诗草,写出来还拜他下风,这等才人怎不使人敬服?”郑汉源道:“你我的诗不不得呈于金公去看,不如连吴瑞生这一首也写出来一同送去,着金公评评,看是如何。”赵肃斋道:“这也使得。”于是将三首诗誊好,诗下俱系了姓名,同到了金御史宅上,见了金御史,将诗呈上,说道:“昨承老师之命,不敢有违。诗虽做成,只是词意鄙俚,不堪入目。”金御史将请笺展开,细细阅了一遍,阅完评道:“肃斋此诗大势可观,但首二句入题微嫌宽缓,且‘风断’、‘片心’对的亦不甚工巧。第五句亦觉哑些,还不为全璧。汉源这一首较肃斋之作俊逸风流,但‘片段年光’对‘风流豪刊亦失之稚弱,独后一联深得诗人风致,还不如吴麟美这一首,起句起得惊逸,次句便紧紧扣题,不肯使之浮泛。且‘风情月意’、‘片雨只云’又确又切,又工致又现成。至于‘烟锁春山’、‘波凝秋水’,关合题意,有情有景,又有蜻蜒点水之妙。即至收锁,亦无泛笔,此等这作,真不愧一代人才。但不知吴麟美此人为谁。”赵、郑二人道:“老师眼力可谓衡鉴甚精。这吴麟美不是此处人氏,他籍系山东,游学至此,年少风流,倜傥不群。门生与他结为同社,昨日与他饮酒赋诗,见他不思索,八言立就,门生甚自愧服。今老师一见其诗,便叹为人才,真所谓头角未成,先识尘埃之宰相也。”金御史道:“有士如此,岂可当面错过!吾家缺一西宾,久欲敦请一人教训小儿,奈杭州城中无真正名士,今吴生有此奇才,正堪为吾儿之师。吾欲借重二位代吾奉恳,他若肯屈就于此,我这里束礼自是从厚,但只是动劳二位,于心不安。”赵、郑二人道:“门生久叨老师之惠,愧无报补,今有此命,愿效犬马。”金御史道:“倘吴生俞允,还望二位早示回音,老夫好投帖去拜。”赵、郑二人道:“这个自然,不须老师嘱咐。”二人遂别了金御史,到了吴瑞生寓中,将金御史之言说了一遍。吴瑞生原为寻师访友而来,况金御史文是一时名家,有甚不肯?所以赵、郑二人全不费力,一说便成。二人回了金御史话,金御史即打轿往拜,随后行过聘礼,择字吉日上学。至日,金御史又设席款待,还请了赵、郑二位相陪,将宅后一座园子做了吴瑞生的书舍,琴童、书童亦各有安置。但不知吴瑞生后来的奇遇果是何如,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九里松吴郎刮目十锦塘荡子留心
西子湖头春过半,不料寻春惹起怀春怨,相逢无语肠空断,那堪临去频频盼。好事从来难惬愿,一树娇花几被风吹散,多情何故眉颦攒,暗中恐有人偷算。 兜祷ā坊八滴舛松芰私鹩肺飨校鲋髦湎啻ι醯谩R蝗瘴馊鹕接虢饡P做完功课,琴童忽报郑相公来访,吴瑞生慌忙出门迎接入坐,说道:“弟自入学以后,台兄绝不来顾盼小弟,独不念闷杀读书客乎?”郑汉源道:“非是小弟不来奉访,但今非昔比,如今兄有责任,弟乃闲人,怎好屡来搅乱?”吴瑞生道:“兄太滞了,吾辈相处岂拘形迹?况同为读书朋友,一言一动皆足为益,何搅乱之有?以后还望吾兄不时常来为小弟开释闷怀。”郑汉源道:“难得兄不避搅乱,弟亦何惜脚步?”说着话书童捧茶至,郑汉源饮了一杯茶,又说道:“弟今日一来是望兄,二来还有一事奉邀。”吴瑞生道:“有何事见教?”郑汉源道:“明日三月初十日,是清明佳节,我杭州风俗最兴清明湖上游春,士女车马骈集,是第一大观。弟与赵兄已出分资,着人湖上安排盒酒,欲邀兄一游,侍着小价来请,又恐兄为东主西宾之分所拘,不肯出去。故此赵兄特委弟亲来口达,乞明晨早到舍下用饭就是。马匹亦是小弟预备,望吾兄万勿推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