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如何?”易水道:“侄儿孤身只影,虽曾聘得一个媳妇,尚未做亲。一者为家道艰难,一者为功名未遂,以致愆期。必须置身霄汉,方议完姻。今朝幸得姑娘荫庇容留,不使侄儿为异乡穷殍,何异恩同怙恃。”太太随即叫收拾书房,安顿易水住了。
易水到了第二日,想起对司茗说道:“我们若不是前日的神明显应,安有今日。”叫司茗即去买些香烛,同到所住的那庙里,一则来拜谒神明指引之恩,二则来专保佑倚妆三个安然无恙,日后团圆的意思。正是:浮萍才得些须蒂,又惜杨花尚远飘。
身在江南心在北,春情何日睹桃夭。
指望投奔姑娘,尚在模糊境界,忽然撞到怀里,一番抚摩亲切,谓非庙中指迷不可。公孙弘东阁待客,魏文侯拥彗迎宾。即此尊姑,亦是女中丈夫,非寻常人也。然而即次之安,尚属小事,尤恐花案终成祸水,未知何日果是丽卿出头日子。


第十回凭好梦鬼窟全生

诗曰:
共蒂花翻向日娇,春光未尽忽萧条。
几经坠雨阶声乱,况复凄风树色飘。
歧路孰携莲步怯,扁舟空载旧香漂。
悉将泪眼看长别,一任浮萍去影遥。
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昔有咏行路难者曰:“闺中少年忽远游,罗帏半卷凉生秋。我独辜幸限河梁,即之不得徒忧伤。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生离死别间。”况且女人家出路,更与男子汉不同,又是在流离颠沛之际,其苦可知。然而要晓得,从来不但文人命遭磨折,即有才之女亦多颠连。天下有庸庸猥琐之品,而坐享痴福者,必是白丁与丑妇,始得保富贵以终天年。安寝食以免悉虑耳。如此之人,则亦何足以存亡有无为轻重哉!故倚妆不幸有此一番迁播流离,总是他锦章奇字,都化做啼香泣粉。原是自已才貌所致,于人何尤。苏东坡、韩昌黎俱命坐磨蝎,虽享文名,各受折挫,甚至降点流窜,极于远方,而执事必欲置之死地而后止。然止足以彰其名誉之美,何曾损彼至德。总是满前荆棘,境路不宽,惟有文人学士多罹此苦,非庸辈可以抢夺得去的。今以倚妆之才之美,即将苏、韩大手笔例为并重,以称鼎足,未为不可。
话说易水,多亏了他姑娘,留在家里。收拾从前孟浪春心,仍亲书史,绝不似当初风魔故态,颇有发愤为雄的意思。这也不须提起。
一日,偶凑一位过往大官府回京,路从江南苏州府经过,听得父老歌颂前任巡方德政,遐迩合一。即汉之张纲,唐之李佑,宁之唐介亦不过是口碑载道,舆论佥同,诚当今圣朝之真御史也。这过往官府,已是击节称叹。又闻拷问花案一宗,杖死首犯一名,其余都置不问,说道:“只这一案,可谓宽严得体,情法兼尽,雅不欲以书生妓女游戏之事,株连无辜。即此已便见铁面所为,不恶而严之妙政。”致京中遍传此事,总是极口先赞叹察院的公明原故。不料满城尽数晓得花案奇闻,无不盛传新异,既奇其事,又奇其人。殊不知袁令昭之西楼记中有品曲,卢次?F之想当然内有评花,何往非才人美女之佳致。正是:看尽好花春卧稳,醉残红日夜吟多。
只有苏州府一个客商,贩了许多绸绫缎绢,往来京里字号店中发脱。其人生平专好的是寻花问柳,好说新文。正要束装回南,只听得都中盛传此信,错会了主意,只道是不好的消息,好不替倚妆辈怀着鬼胎。捷忙回来报知倚妆妈妈。那妈妈心里一口猜着是母夜叉在京中干下事来。惊得一家大小哭个不了,凄凄惨惨,好不痛伤。大家都来埋怨倚妆。
倚妆被人埋怨不过,心中暗忖,只是放不下丽卿。但他已是出亡在外,天涯海角,一时何处寻觅。到不如我自已寻个自尽的门路,日后也省得贻累余郎。又想我若死在家里,纵不贻累余郎,毕竟又要干连妈妈,此中也觉过意不去。不若同文娟、弱芳两个商议,且相随伴,远避他方,潜踪灭迹,到路上看风使帆。或者天肯见怜,暗中指引,遇着余郎,也未可知。然虽如此,但未知他二人的心事何如。因接文娟、弱芳到来,三人促膝而谈。倚妆道:“汝等还记得前日席上之言否?盟誓犹新,神明可畏,倘一旦贪生叛盟,将狗彘不食吾余矣。何况日下京中人回,花案一事都下盛传,必有严旨部文,根究党羽。丽卿若在,他还是个男子秀才,且有年家朋友,还可覆庇我们。他今已远避,若有官司口舌,一径来寻我们,平康门户是衙门中一碗烂饭。捉我到官,一口钉住我的身上要讨丽卿,那时做我不着,使他得干净也说不得了。只恐我被拘囚,解交不得,推丽卿到别个,我心不忍,又一时捏不出一个丽卿来。这叫做卖一个饶一个,独木不成林,两败俱伤。我们三个,生为寒盟之妇,死为薄情之鬼,何颜复见卓文君、李亚侧之辈乎!不若成陶结队,或者萍踪偶合。男女死生一块,也不负一番金石盟言。”
二人听了,泫然不止,决烈言之,说道:“我两人只有一死以谢二生耳,夫复何言!”倚妆已晓得两人志向,遂把速避的主意说出。二人无不欣从。相约已定,即忙草草收拾,悄地同行。雇了一只小船,飘然长往,一任所之。惟愿共住一方,觅个幽密所在,即不及避秦桃源,亦当作商山枯衲,所谓入山惟恐不深耳。或托村庄织纺,或就主家针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