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老虎伺候吃人,究竟不知生死若何,老早的吓得一身冷汗,手足酥麻。你道是什么物件?恭喜,却原来正是司茗,凹在这个草中,伸头探脑钻将出来。走到易水面前,放才放心。
当夜两个好不若楚,又没了行李,又没处去寻客店,没奈何一步挨一步,不知东西,挨到一所破古庙里去,住了一夜。蹲到天亮,路有行人,方问得一条出路。又不知走了多少里数,走得到水口。幸喜司茗身边还带得些余钞,不曾把强盗钦龋摸将出来,雇了一只船,直奔龙丘。一路风霜,黯然行色。乌鹊南飞,伶仃可叹。易水就在船中,遂咏远水诗一首,诗上说道:烟雨迷人去,悉多境屡更。
水疑云际合,塔似雾中行。
远树疏还密,回峰侧更迎。
凄凉惟自慰,聊遣棹歌声。
不多日子,已到岸口,两人起了船。若无息足之地,就遍处去探访鲁家,并无音耗。只得遥指酒帘,聊将憩止。那店主人看见他们两人都是光身,不见半户行李,便问道是哪里来的。司茗道:“我们是苏州来的。”店主人道:“既是苏州来的,难道出行远路,一些铺陈也没有?我们这里,现奉上司明文严禁,不许安歇面生可疑之人。却不是小店不留二位,只因官府兜搭,不时查访,难以容留,请到别处方便罢!”易水只得哀告说道:“小生姓鲁,唤名易水,是苏州府学秀才。我两人是主仆,同来探访亲姑,不期绿林被动,所以孑身到此,惟望容留一宵,明早即便辞行。”那主人说道:“既是相公,原该留歇,但不知令亲是甚么姓名,住居何处?倘离此地不远,何不竟到他家,也省得一番起倒。”
看官们,这话极是说得近情,但不知易水只因不晓得姑夫的名字居址,故此不能够竟到他家祝若是晓得,也不到你店里来,看你的嘴脸了。当下易水只得含糊应他。究竟说话猜疑,却被主人严下逐客之令。不免仍到庙中,相陪神圣,再过一夜。两人哭哭啼啼,在神明面前拜了几拜,祷告说道:“若得指引迷津,不致为异乡饿殍,那时重修庙宇,再整金身。”许下一个大大愿心。你看:亲云不系东西影,野鹤宁知去住心。
到了第二日,又去满街探访。好似穷人无归,做了一个穷途痛哭的阮籍。只是如今怎么样好?身边盗余都已用完,姑娘家里又寻不着。跑来跑去,倏忽又是一日。况且这个所在,并不象昨日,还有个庙里可以存身。风烟稠密,都是人家,如何是好?两人无计可施,只得傍晚坐在一个人家的门首屋檐底下,打盹安息。不觉寒风侵扰,神魂恍惚,唧唧哝哝说了一夜的苦。
那晓得里头管门的人听见了,疑心起来,说道:“为何此时半夜三更,门外有人说话?这个定是不良之人了。”又听了半晌,还不住声。轻轻开出门来,一把揪祝等到天明,传入中堂,去见主母,听赁太太处分。你说不奇不巧,那太太是谁?不是别个,就是他的姑娘。太太道:“看你这般齐整一个后生家,端不象似下歹人,却为甚么原故,暮夜匿身在此?事实可疑。”易水道:“小生原不是个歹人。小生原是苏州府人,只因探望姑娘,中途被盗。店主人见我主仆罄身,俱无行李,不肯容留,只得暂借尊檐安歇一宵,望乞详情。”说罢便潸然泪下。
太太却也仁慈,见他这般光景,想必是个良家儿女,到这里落难的了,便问道:“你既有姑娘在此,为何不到他家里去呢?如今你的姑夫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你叫什么名字?”易水道:“我姑夫姓鲁,只因长江隔断,久失往来。就是我那姑娘,止在幼年间见得一两面,故此姑夫的名号都不曾晓得,所以寻访不着。我是姓余,名昭,表字易水。我父亲曾为宰辅,原系名门宦裔。我也曾进黉宫,只为父母双亡,家业凋零,不得已思量投奔至亲,来到这个所在。”
太太听见这话,不觉打着自家心里,暗自想了一番,掉下两行珠泪。回顾左右使婢,说道:“我家也是苏州,也姓余,我哥哥曾为相国,今与这人所言一一相合,难道就是我的侄儿不成?若果系我侄儿,我如今又没有儿女,他又没了父母,不如等我收留在此,教他读书。所头若得一举成名,也是我的本源一脉。欲得遽要认他,万一他原非瓜葛,假附乔枝,那时识破机关,却不把人笑杀。欲得不去认他,假使果系我亲枝,任他飘流旅邸,觉得心上又过意不去。我如今有一个道理,再去盘问他一个的当,然后收留不迟。我因记得起,我的哥哥当初只生得一个儿子。那孩儿生出来,腋下便有三颗黑痣。以此相验,决无差谬。”遂转对易水说道:“我的母家也在苏州,听你的说话,我的家世却与你的家世相同。我只为路隔三江,多时不通音问。但我家兄曾有一子,生下来的时节,他腋下便有三颗大痣。若是没有此般色认,别的都不必讲了。”
易水听了,一面口里连忙叫有,有,有!一面流水开怀相示,果然无异。易水惊喜交集,泥首膝前,认了姑娘。太太就叫出仆从男女都来叩头,以谢昨夜冒犯之罪。登时排列家宴,与易水欢叙洗尘。又对易水说道:“你的姑父不幸早丧,又无子嗣。虽有些须家业,究竟不知是哪一个受享。况且我的年纪日就衰老,眼前并没有一个亲戚,可以倚靠得的,意欲留你在此,就如亲生的儿子一般,你可搬取媳妇,同来一家居住,你却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