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这件事分明是出了一个难题目来难我了,两个孩子,才得十几岁,天生笨性,何日能进学?虽说族中无别支可嗣,他们如果商量好了,一味耽延下去,怎不令人焦急?且看他开丧刻讣,如何举动。”吴二坐了一会,各自回家,将屈生一番话对老婆说了,老婆大怒道:“屈生小畜生,怎么说出这些话来?我吴家亲丁,止有我们父子三人,又是亲支,不立嗣我子,立嗣那个?难道他外姓好算吴家子孙吗?又说甚么立贤,要读书上进,照这样说法,那不读书人就算不得儿子,那穷人绝嗣定了,真正混帐。不要惹恼了我性起,与他们闹一个翻江倒海,他才知道利害。”
  吴二听了这话,忙劝道:“你且慢生气,天下事总有一个理,他不拘怎样算计,断不能出了情理之外。况且亲朋也有明白人,断不至于人人向着他说,等他刊刻讣闻开吊,看他用何人出名,那时当着诸人,若不讲理,再同他分辨,如今不必白生气。”吴二奶奶听了这话,也就不言语了。
  再说屈生在内房与丈母商议,出了一个计校。先发了请帖二十余分,是请吴公的至亲密友与年世至交,还有乡邻老者在内,又有几位现任官员,惟晏公是本省抚台,不便延请,止请了抚院署中一位师爷,帖上用的吴二书名,请诸人商议吴公丧仪大事。
  所请这些人中,有一位姓陆,号晓峰,是吴公表叔。一位姓孙,号子静,是吴公婶母之弟,算是婶舅。这二人俱是科甲出身,陆公曾任观察,孙公曾任京堂。二人年已六旬以上,有德年高,为乡里所重。其余诸人,无非亲友,族中并无一人。内中有舒姓,是个翰林,乃吴公门生,名叫鹏年,曾做过御史,放过主考学差。为人正直无私,敢作敢为,耿直端方,专打抱不平。
  到了那一日,所有请的这些人,一齐来到吴宅。吴二与屈生迎接进来,大家归坐。不多时,宾客已全集。饮过了茶,先是孙陆二老开言向吴二道:“今日辱承简召,必有事故。乞道其详,好大家商议。”吴二答应道:“此番请各位亲长下降,虽晚辈出名,所商何事,实不知晓,要问家嫂与屈姑爷方知。”于是大家齐向屈生商议何事,屈生道:“晚辈也不知其详,须请岳母出来分说。”遂入内去请吴夫人。
  不多时吴夫人在前,小姐随后,出到外面,在下首当中站定,女媪铺下垫子,母女二人一齐拜倒,口称:“诸位亲友在上,先受老身母女一拜。有事禀明,望大家替我作主,替我议出一个章程。”众人一见,忙都避开,不敢受礼,又不能回拜,但说:“有话请说,我们大家总要商议妥当,请坐下细说。”吴夫人与小姐答应说是,遂在下面矮坐凳子上坐下。先将吴公遗言述了一遍,说:“先夫无子,论理应该立嗣二叔之子为嗣。但遗言说要能读书上进,接续书香之子,方可承继,否则情愿无子。目下两个侄儿年纪尚轻,看不出他能读书上进否。老身拙见,现在开吊出名,先写一个孤子出名,名曰吴萃科,虽有其名,却不能实其人。俟过数年,若两侄中有一人能读书上进,能继书香,即继其人,此所谓择贤而立也。万一不能上进,那时再议。此时先当着诸位,立一纸文书,名曰议单,请大家书名於后,好作个凭据,省得二叔不放心,亦可以鼓励那两侄发愤攻书。诸位以此议为何如,乞指示明白。”
  众人听了,都道:“此说甚妥,我等都愿附名于后,但不知二先生意下如何?”吴二听了这话,又见众人一口同音说得有理,心中想道:任凭你如何出主意,除了我这二子外,断再寻不出第三个吴姓人来。眼前这些做作,不过叫自骗自而已。忙应道:“既大家亲长都以为然,我有何说?任凭立议单照办可也。”于是陆公孙公叫人送上笔墨纸张,起了稿,大家斟酌,尽善尽美,然后誊正。字据不过是要立贤为嗣,将来才定,目下虽有其人,暂充孝子之名而已。议单写了两纸,吴夫人收一纸,吴二执一纸。自议定后,遂择日开吊点主,暂用吴二长子为孝子,开吊毕,不过出殡,暂停寺庙中,日后安葬。话休烦叙。
  不上一个月,诸事已办妥。那吴二奶奶也无别的话说,想道:已经当过孝子,难道还有什么翻覆?岂知事由天定,终久又是一个人承继,非人所能料也。要知如何另有一人,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吴夫人命仆购美女 屈师鲁奉诏查边庭
  话说吴夫人自立议单后,随即择日开吊点主。所有陕西文武官员都来祭奠,又向藩库领出赐祭银两。到了出殡这日,是吴二长子做孝子,说不尽执事的体面。送殡人不少,送至天王庙中暂停,不觉到了百日。那吴夫人一日与屈生商议后嗣一节,屈生道:“子婿有条妙计,大约三四年之期,一定见效。若速,则一二年内亦可收功。”吴夫人问:“计将何如?”屈生道:“只须如此,花费些银钱,无不如意。”吴夫人听了这计,点头应允。背地与小姐商议,小姐以为然,说道:“只件差使,须得一个可靠家人,又要明白,带了银子,往南方扬州苏杭等处购买女子,年纪要轻,至大十八九岁。要聪明美貌,会吹会弹歌舞,若是蠢笨之人,毫不济事。能买四人尤妙,切不可惜价。即使千金一人也可,此系关乎宗祧大事,花费银钱,不同浪费。若女子聪秀,将来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