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之血气与心理之志气相关联,血气健旺则志气清明;而心理之志气又与作品之文气相关联,志气清明则文气流畅。是则欲求志气清明、文气流畅者,首须保爱精神,一己之血气健旺,此则《养气》篇之所为作也。故曰:『率志委和,则理融而情畅;钻砺过分,则神疲而气衰:此性情之数也。』」

夫三皇辞质〔一〕,心绝于道华〔二〕;帝世始文〔三〕,言贵于敷奏〔四〕;三代春秋,虽沿世弥缛〔五〕,并适分胸臆〔六〕,非牵课才外也〔七〕。战代枝诈〔八〕,攻奇饰说〔九〕;汉世迄今,辞务日新,争光鬻采〔一○〕,虑亦竭矣〔一一〕。

〔一〕 《校注》:「『皇』,两京本、胡本作『王』。按『王』字非是。《孝经》纬《援神契》:『三皇无文。』(《周礼地官》保氏贾疏引)是其证。」「三皇」之说不一,最常见者,《史记》补《
三皇本纪》以伏羲、女娲、神农为三皇,伪孔安国《尚书序》及皇甫谧《帝王世纪》以伏羲、神农、黄帝为三皇。

〔二〕 《老子》第三十八章:「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前识者,道之华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王注:「前识者,前人而识也。」《礼记曲礼》正义引老子云:「礼者忠信之薄,道德之华,争愚之始。」

      《缀补》:「《庄子知北游》篇:『礼者,道之华。』」《斟诠》:「心绝于道华,心胸断无纷华盛丽之意念也。……《
史记礼书》:『自子夏,门人之高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而况中庸以下,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乎?』冈白驹曰:『悦华丽与乐道义,二者战于胸中。』此处『道』与『华』字虽并举,而义则偏取。」

〔三〕 牟注:「帝世:指尧舜时期。《檄移》篇:『帝世戎兵,三王誓师。』和这里的『帝世』所指略同。……始文:《原道》篇:『
唐虞文章,则焕乎始盛。』与『帝世始文』完全一致。」

      「帝世」,五帝之世,指少昊、颛顼、高辛、尧、舜(
据《尚书序》及《帝王世纪》)。

〔四〕 「敷奏」,铺陈而言之也。《尚书舜典》:「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奏以言。」孔传:「敷,陈;奏,进也。诸侯四朝,各使陈进治理之言。」《奏启》篇:「昔唐虞之臣,敷奏以言。」

〔五〕 「沿世」,随着时世。「弥缛」,日益华丽。

〔六〕 《明诗》篇:「随性适分。」「分」,即下文「器分」,谓才分。《文赋》:「思风发于胸臆。」「适分胸臆」,言文思发自心中时适合自己的器分。恰好与下文「牵课才外」相反。

〔七〕 兴膳宏《〈文心雕龙〉与〈出三藏记集〉》:「《出三藏记集序》:『牵课羸志。』」又:「六朝人用『牵课』之例可举二例如下:《韵府》谢庄《与江夏王义恭笺》有云:『牵课尪瘵,以综所忝。』及徐陵《答族人梁东海太守长孺书》云:『牵课疲朽,不无辞制。』」「牵课」,牵强,课求;意即强求。「才外」,才力以外。

〔八〕 《校注》:「『枝』,两京本、胡本、训故本、冈本作『技』。徐校『枝』作『谲』。按『枝』与『技』于此均费解,与『谲』之形亦不近,恐非舍人之旧。疑当作『权』。权,俗作●。盖初由权作●,后遂讹为枝(或技)耳。」

      《斟诠》:「谓战国时代纵横游谈,竞尚妍巧诡诈也。技,《说文》:『巧也。』……技诈,犹言巧诈。《韩非子说林上》:『故曰巧诈不如拙诚。』」

〔九〕 《论语为政》:「攻乎异端。」「攻」谓攻求。「攻奇饰说」谓攻求新奇,文饰说辞。

〔一○〕「鬻」,夸耀,卖弄。《注订》:「彦和旨重自然,虽文采之道,不必返于上古之辞质,亦不可鬻采,所谓『攻奇饰说』,『辞务日新』。即『牵课才外』之弊也。」

〔一一〕黄春贵《文心雕龙之创作论》:「此言春秋上世,皆适从才分,以直抒一己胸臆之心意,非借助外力以牵强修饰也。《明诗》篇曰:『随性适分。』《镕裁》篇曰:『随分所好。』其著书立说,既顺循意志,所以优裕有余。战国以下,则竭尽思虑,铺采争艳,巧为修饰说辞,适反本性,所以疲累不堪。」

故淳言以比浇辞,文质悬乎千载〔一〕;率志以方竭情〔二〕,劳逸差于万里;古人所以余裕,后进所以莫遑也〔三〕。

〔一〕 牟注:「《淮南子齐俗训》:『浇天下之淳。』高诱注:『浇,薄也;淳,厚也。』」秦汉以上之文,均甚朴质,如《击壤歌》,是自然的天籁,作者一点不费力。扬雄《甘泉赋》与之比较,真是「淳言以比浇辞,文质悬乎千载」。

〔二〕 句意谓:随意写作,和竭力苦思、神志衰颓相对比。斯波六郎:「陆机《文赋》:『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
斟诠》:「方,比较之意。《论语宪问》:『子贡方人。』孔云:『比方人也。』《礼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