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不能以文章观人。』此二者则与遗山诗相发明。吴氏谓正人能作邪文,魏氏及遗山皆谓邪人能作正文。……固不宜因人而斥其文,亦祇可因文而惜其人,何须固执有言者必有德乎?」

      又:「又无行如刘子骏,《遂初赋》曰:『处幽潜德,抱奇内光,守信保己,窃比老彭。』亦俨然比丘尼也。盖自王莽之拟周公,以至扬(雄)、刘等之拟孔子,君臣一代,莫非心声失真者。以文观人,自古所难。……心画心声,本为成事之说,实尟先见之明。然所言之物,可以饰伪,巨奸为忧国语,热中人作冰雪文是也。」

      以上为第二段,列举「为情而造文」与「为文而造情」的利弊,批判了后世重文轻质的倾向,提出了文章应以「述志为本」的主张。

是以联辞结采,将欲明理〔一〕。采滥辞诡,则心理愈翳〔二〕。固知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三〕,言隐荣华〔四〕,殆谓此也。是以衣锦褧衣〔五〕,恶文太章;《贲》象穷白〔六〕,贵乎反本〔七〕。

〔一〕 「理」字,自元刻本至训故本、冯舒校本不误,梅本、何允中本以下改「理」为「经」,非是。

      张文潜《答李推官书》曰:「理胜者,文不期工而工;理愧者,巧为粉泽而隙开百出。此犹两人持牒而讼,直者操笔,不待累累,读之如破竹,横斜反复,自中节目。曲者虽使假词于子贡,问字于扬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调和,食之于口,无一可惬,何况使人玩味之乎?故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夫不知为文者,无所复道,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是也。」

〔二〕 「心理」,内心的思想。《方言》:「翳,掩也。」郭璞注:「谓掩覆也。」《文章流别论》:「丽靡过美,则与情相悖。」

〔三〕 《校注》:「按《阙子》:『鲁人有好钓者,以桂为饵,黄金之钩,错以银碧,垂翡翠之纶,其持竿处位即是,然其得鱼不几矣。故曰:「钓之务不在芳饰,事之急不在辩言。」』(《御览》八三四引)」「翠纶」,用翡翠装饰钓鱼绳;「桂饵」,用肉桂作钓饵。

      清袁守定《占毕丛谈谈文》:「为文纡朱拖紫,有何性灵?缀玉装金,究属尸气。刘舍人所谓『采滥辞诡,心理愈翳,翠纶桂饵,反所以失鱼』也。」这是说美丽的文采,目的在于表现内容;而淫滥过度的文辞,反而使内容模糊。

      《议对》篇:「若文浮于理,末胜其本,则秦女楚珠,复在于兹矣。」

〔四〕 《尔雅释草》:「木谓之华,草谓之荣。」杨慎批:「《
庄子》云:言隐于荣华。」按此见《齐物论》。成玄英疏:「荣华,浮辩之词,华美之言也。只为滞于华辩,所以隐蔽至言。」这句是说:言语的涵义为浮华之词所蔽。

      《颜氏家训文章》篇:「齐世有辛毗者,……嗤鄙文学,嘲刘逖云:君辈辞藻,譬若荣华,须臾之翫,非宏才也。」

      《议对》篇:「若不达政体,而舞笔弄文,支离构辞,穿凿会巧,空骋其华,固为事实所摈;设得其理,亦为游词所埋矣。」

〔五〕 范注:「《诗卫风硕人》:『硕人其颀,衣锦褧衣。』正义曰:『锦衣所以加褧者,为其文之大着也。故《中庸》云:「衣锦尚絅,恶其文之大着」是也。』」「褧」,套在外面的麻布衣。

〔六〕 《易序卦》云:「贲者饰也。」《杂卦》云:「贲,无色也。」

      梅注:「《易》云:上九,白贲无咎。」按此见《贲卦》。《贲卦》象曰:「白贲无咎,上得志也。」王弼注:「处饰之终,饰终反素,故在其质素,不劳文饰而无咎也。以白为饰,而无患忧,得志者也。」「穷白」,谓《贲》的卦爻最终的上九是「白贲」。

      《斟诠》:「穷,终也,极也。指《贲卦》之上九,以其居卦之终极位也。此句言《贲卦》之象,终极于上九一爻之白贲者,素饰也。」

      《校注》:「按《说苑反质》篇:『孔子卦得《贲》,喟然仰而叹息,意不平。子张进,举手而问曰:「师闻《贲》者吉卦,而叹之乎?」孔子曰:「贲非正色也,是以叹之。吾思夫质素,白当正白,黑当正黑。夫质又何也?吾亦闻之:丹漆不文,白玉不雕,宝珠不饰。何也?质有余者,不受饰也。」』舍人语意,殆宗于此。黄范两家注皆仅引《易贲》上九之辞,似有未尽。」

〔七〕 《易贲卦》朱熹注:「贲极反本,复于无色,善补过失,故其象如此。」《斟诠》:「谓饰之穷白,尽去其华,贵乎归反本素也。」

      《宗经》篇:「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正末归本,不其懿欤!」《文心雕龙杂记》:「反本在于宗经。」《文论选》注:「穷白即返本之意。这里用以说明华丽的文辞要归之于自然。」

      杜甫《虢国夫人》:「却嫌脂粉涴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这种打扮就是合乎「贲象穷白,贵乎反本」的原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