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也。郑谷掇取而用之,乃云:“睡轻可忍风敲竹,饮散那堪月在花”,真可与李沈作仆奴。由是论之,作诗者兴致先自高远,则去非之言可用;傥不然,便与郑都官无异。
  
  杜甫读苏涣诗,则曰:“余发喜却变,白间生黑丝。”高适观陈十六史碑,则曰:“我来观雅制,慷慨变毛发。”
  
  方干诗,清润小巧,盖未升曹、刘之堂,或者取之太过,余未晓也。王赞尝称之曰:“锓肌涤骨,冰莹霞绚,嘉肴自将,不吮余隽。丽不芬葩,苦不癯棘,当其得志,倏与神会。”孙合尝称之曰:“其秀也,仙蕊于常花;其鸣也,灵鼍于众响。”观其所(《历代诗话》本无“所”字)作《登灵隐峰诗》云:“山迭云霞际,川倾世界东。”《送喻坦之诗》云:“风尘辞帝里,舟檝(《历代诗话》本作“楫”,同)到家林。”此真儿童语也。《寄喻凫》云:“寒芜随楚尽,落叶渡淮稀。”而《送喻坦之下第》又云:“过楚寒方尽,浮淮月正沉。”《赠路明府诗》云:“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而《赠喻凫》又云:“才吟五字句,又白几茎须。”《称(《历代诗话》本作“湖”)湖心寺中岛》云:“雪折停猿树,花藏浴鹤泉。”而《寄越上人》又云:“窗接停猿树,嵒飞浴鹤泉。”《于使君诗》云:“月中倚棹吟渔浦,花底垂鞭醉凤城。”而《送伍秀才诗》又云:“倚棹寒吟渔浦月,垂鞭醉入凤城春。”尘(《历代诗话》本作“观”)其语言,重复如此,有以见其窘也。至于“野渡波摇月,空城雨翳锺”,“白猿(《历代诗话》本作“猨”,同)垂树窗边月,红鲤惊钩竹外溪”,“义行相识处,贫过少年时”等句,诚无愧于孙、王所赏。
  
  李长吉云:“我生(《历代诗话》本作“当”)二十不得意,一生愁心,谢如梧兰(《历代诗话》本作“一心愁谢如枯兰”)。”至二十七而卒。陈无己《除夜诗》云:“七十已强半,所余能几何。遥知暮夜促,更觉后生多。”至四十九而卒。语意不祥如此,岂神明者先受(《历代诗话》本作“授”)之耶?
  
  连绵字不可挑转用,诗人间有挑转用者,非为平侧所牵,则为韵所牵也。罗昭谏以泬寥为寥泬,是为平侧所牵,《秋风生桂枝诗》所谓“寥泬工夫大”是也。又以汍澜为澜汍,是为韵所牵,《哭孙员外诗》所谓“故侯何在泪澜汍”是也。
  
  老杜咏《萤火诗》云:“幸因腐草出,敢近太阳飞。未足临书卷,时能点客衣。”似讥当时阉人用事于人君之前,不能主张文儒,而乃如青蝇之点素也。说者乃谓喻小有才而侵侮大德,岂不误哉。罗隐窃取其意,乃曰:“不思曾腐草,便拟倚孤光。若道通文翰,车公业(《历代诗话》本作“照”)肯长。”其视前作愧矣。
  
  沈存中云:“退之《城南联句》云:‘竹影金琐碎。’金琐碎者,日光也,恨句中无日字尔。”余谓不然,杜子美云:“老身倦马河堤永,踏尽黄榆绿槐影。”亦何必用日字?作诗正欲如此。
  
  诗家有换骨法,谓用古人意而点化之,使加工也。李白诗云:“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荆公点化之,则云:“缲成白发三千丈。”刘禹锡云:“遥望洞庭湖翠水(“翠水”,《历代诗话》本作“水面”),白银盘里一青螺。”山谷点化之,则云:“可惜不当湖水面,银山堆里看青山。”孔稚圭《白苎歌》云:“山虚锺响(《历代诗话》本作“磬”)彻。”山谷点化之,则云:“山空响管弦。”卢仝诗云:“草石是亲情。”山谷点化之,则云:“小山作朋友,香草当姬妾。”学诗者不可不知此。
  
  鲁直谓陈后山学诗如学道,此岂寻常雕章绘句者之可拟哉。客有为余言后山诗,其要在于点化杜甫语尔。杜云“昨夜月同行”,后山则云“勤勤有月与同归”。杜云“林昏罢幽磬”,后山则云“林昏出幽磬”。杜云“古人日(《历代诗话》本作“去”)已远”,后山则云“斯人日已远”。杜云“中原鼓角悲”,后山则云“风连鼓角悲”。杜云“暗飞萤自照”,后山则云“飞萤元失照”。杜云“秋觉追随尽”,后山则云“林湖更觉追随尽”。杜云“文章千古事”,后山则曰“文章平日事”。杜云“乾坤一腐儒”,后山则曰“乾坤着(《历代诗话》本作“着”,同)腐儒”。杜云“孤城隐雾深”,后山则曰“寒城着雾深”。杜云“寒花只暂香”,后山则云“寒花只自香”。如此类甚多,岂非点化老杜之语而成者?余谓不然。后山诗格律高古,真所谓“碌碌盆盎中,见此古罍洗”者。用语相同,乃是读少陵诗熟,不觉在其笔下,又何足以病公。
  
  《五代史补》载罗隐《题牡丹》云:“若教解语(《历代诗话》本作“虽然不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曹唐曰:“此乃咏子女障子尔。”隐曰:“犹胜足下作鬼诗。”乃诵唐《汉武要(按《历代诗话》本原亦作“要”,点校者据《类编》本改作“宴”)宴王母诗》曰:“树底(《历代诗话》本作“洞里”)有天春寂寂,人间无路月茫茫。”岂非鬼诗。《南史》载孝武尝问颜延之曰:“谢庄《月赋》何如?”答曰:“庄始知‘隔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