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川旧居》、《东城》《寻春》、《西楼》、《委顺》、《竹窗》等诗,余三篇用其诗略点化而已。乐天云:“相去六千里,地绝天邈然。十书九不到,何以开忧颜。”山谷则云:“相望六千里,天地隔江山。十书九不到,何用一开颜。”乐天云:“霜降水反壑,风落木归山。苒苒岁时晏,物皆复本原。”山谷云:“霜降水反壑,风落木归山。苒苒岁华晚,昆虫皆闭关。”乐天诗云:“渴人多梦饮,饥人多梦餐。春来梦何处?合眼到东川。”山谷云:“病人多梦医,囚人多梦赦。如何春来梦,合眼见乡社。”叶少蕴云:“诗人点化前作,正如李光弼将郭子仪之军,重经号令,精彩数倍。”今观三公所作,此语殆诚然也。
  
  《归叟诗话》载《鼾睡诗》一篇,以为韩退之遗文,其实非也。所谓“有如阿鼻尸,长唤忍众罪”,“铁佛闻皱眉,石人战摇腿”等句,皆不成语言,而厚诬退之,不亦冤乎?欧阳永叔有《谢人送枕簟诗》,因及喜睡,其曰“少壮喘息人莫听,中年鼻鼾尤恶声。痴儿掩耳谓雷作,灶妇惊窥疑釜鸣”,与前诗不侔矣。
  
  人言居富贵之中者,则能道富贵语,亦犹居贫贱者工于说饥寒也。王岐公被遇四朝,目濡耳染,莫非富贵,则其诗章虽欲不富贵得乎?故岐公之诗,当时有至宝丹之喻。如“宝藏发函金作界,仙醪传羽玉为台”,“梦回金殿风光别,吟到银河月影低”等句甚多。李庆孙《富贵曲》云:“轴装曲谱金书字,树记花名玉篆牌。”晏元献云:“太乞儿相。若谙富贵者,不尔道也。”元献诗云:“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此自然有富贵气。吾曾埠祖侍郎讳宫,虽起于寒微,而论富贵若固有之。尝有诗云:“翩废朽子朱门静,狼藉梨花小院闲。”又云:“西楼月上帘帘静,后苑花开院院香。”其视晏公真不愧矣。若孟郊“借车载家具,家具少于车”。陶潜“敝襟不掩肘,藜羹常乏斟。”杜甫“天吴与紫凤,颠倒在短褐”。皆巧于说贫者也。
  
  欧公一世文宗,其集中美梅圣俞诗者,十几四五。称之甚者,如:“诗成希深拥鼻讴,师鲁卷舌藏戈矛。”又云:“作诗三十年,视我犹后辈。”又云:“少低笔力容我和,无使难追韵高绝。”又云:“嗟哉吾岂能知子,论诗赖子能指迷。”圣俞诗佳处固多,然非欧公标榜之重,诗名亦安能至如此之重哉。欧公后有诗云:“梅穷独我知,古货今难卖。”而圣俞《赠滁州谢判官诗》亦云:“我诗固少爱,独尔太守知。”皆言识之者鲜矣。张芸叟评其诗云:“如深山道人,草衣捆屦,王公大人见之屈膝。”
  
  蔡君谟娶余祖姑清源君,而赴漳南幕。余曾祖通议尝赠之诗曰:“藻思旧传青管梦,哲科新试碧鸡才。乍依仲宝莲花幕,更下温郎玉照(《历代诗话》本作“镜”)台。”可谓佳句矣。韩退之《送陆畅诗》云:“一来取高第,官佐东宫军。迎妇丞相府,夸映秀士群。鸣鸾桂树间,观者何缤纷。”此二诗,事相类而语皆奇也。
●卷二
  荆公尝有诗曰:“功谢萧规惭汉第,恩从隗始诧燕台。”或谓公曰:“萧何万世之功,则功字固有来处,若恩字未见有出也。”荆公答曰:“韩集《闘鸡联句》,则孟郊云‘受恩惭始隗’。”则知荆公诗用法之严如此。然“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之句,乃以樊哙排闼事对护田,岂护田亦有所出邪?有好事者为余言,一日,有人面称公诗,谓“自喜田园安五柳,但嫌尸祝扰庚桑”,以为的对。公笑曰:“伊但知柳对桑为的对,然庚亦是数,盖以十日数之也。”余谓荆公未必有此意,使果如好事者之说,则作诗步骤亦太拘窘矣。钱起《送屈突司马诗》云:“星飞庞统骥,箭发鲁连书。”人多称其工。余恨庞统骥出处无星字,而鲁连书有箭字也。《赵给事中晚归不遇诗》:“忽看童子扫花处,始愧夕郎题凤来。”前句不用事,后句用二事;皆非律也。
  
  《钱起集》前八卷后五卷。鲍钦止谓昭宗时有中书舍人钱珝,亦起之诸孙,今起集中恐亦有珝所作者。余初未知其所据也。比见前集中有《同程七早(《历代诗话》本作“蚤”,同)入中书》一篇云:“不意云霄能自致,空惊鸳鹭忽相随。腊(《历代诗话》本作“臈”)雪新晴柏子殿,春风欲上万年枝。”《和王员外雪晴早朝》云:“紫微晴雪带恩光,绕仗偏随鸳鹭行。长信月留宁避晓,宜春花满不飞香。”二诗皆珝所作无疑,盖起未尝入中书也。集中又有《登彭祖楼》一诗,而薛能集亦载,则知所编甚驳也。
  
  陈去非尝为余言:唐人皆苦思作诗,所谓“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句向夜深得,心从天外归”,“吟成五字句,用破一生心”,“蟾蜍影里清吟苦,舴艋舟中白发生”之类是也。故造语皆工,得句皆奇,但韵格不高,故不能参少陵之(《历代诗话》本无“之”字)逸步。后之学诗者,傥(《历代诗话》本下有“或”字)能取唐人语而掇入少陵绳墨步骤中,此速肖(《历代诗话》本作“连胸”)之术也。余尝以此语似叶少蕴,少蕴云:李益诗云:“开门风动竹,疑是故人来”,沈亚之诗云:“徘徊花上月,虚度可怜宵”,皆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