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比赋也,须用对偶,方能贴切。故前人多作律诗,而昌黎且作排律,如斗鸡石鼎之作,硬语排空,别饶斌媚。欲咏物者,不可不读。

  南通徐清惠公巡台时,兴文造士。有传其咏炭一联云:『一半黑时犹有骨,十分红处便成灰』。此则赋物而兼比兴,可以见其气节矣。

  七绝最难下笔,又最难工。寥寥二十八字,有意有神,有调有韵,而后可入管弦,供之吟咏,非易事也。少陵集中,宏篇巨制,多至百韵,而七绝甚少,则唐贤之黄河远上、折戟沉沙,每人集中,亦仅数首传唱人间,故知其难。今人学诗,便作七绝。南报所载,日数十篇。欲选一二,真如披沙拣金矣。

  咏史之诗,须有感叹,有议论,而用典又须堂皇。如少陵咏武侯云:『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即此十四字,可作武侯传赞。林兵爪尝咏信陵君,中一联云:『天下苦秦公子苦,一人荒饮大梁亡』;二句用典,均出本传,如此对仗,方无轻重之弊。

  咏物本难,而集句尤难。曩阅华报,有孙君景贤集玉溪句以咏白海棠。白海棠者,故清珍妃宫婢也,素有艳名,出宫后,嫁某。樊姬拥髻,传秘事于人间,丽华舍身,吊贞魂于井底,噫可怀也,亦可痛也。诗如左:

  欲入卢家白玉堂,不辞啼鴃姤年芳。飞来曲渚烟方合,想象咸池日欲光。侵夜可能争桂魄,几时涂额藉蜂黄。章台街上芳菲伴,不信年华有断肠。

  日下繁香不自持,良辰未必有佳期。已随江令夸琼树,忆向天阶问紫芝。汉苑风烟吹客梦,楚天云雨尽堪疑。背灯独共余香语,不取花芳正结时。

  户外重阴黯不开,开时莫放艳阳回。几时心绪浑无事,一树浓姿独看来。海阔天翻迷处所,廊深阁逈此徘徊。谁言琼树朝朝见,不赐金茎露一杯。

  可怜荣落在朝昏,为拂苍苔检泪痕。无质易迷三日雾,平明通籍九华门。春烟自碧秋霜白,栀子交加香蓼繁。素色不同篱下发,紫兰香径与招魂。

  乐游春苑断肠天,骤和陈王白玉篇。何处拂胸消蝶粉,可能留命待桑田。红楼隔雨悄相望,绣被焚香独自眠。玉骨瘦来无一把,碧桃红颊一千年。

  凉风只在殿西头,雪絮和和飞不休。他日未开今日谢,雨中寥落月中愁。从来此地黄昏散,更醉谁家白玉钩。且向秦树棠树下,不知身世自悠悠。

  消息东郊木帝回,年华忧共水相催。莫惊正胜埋香骨,密锁重关掩录苔。烟幌自应怜白傅,柳绵相忆隔章台。春心莫共花争发,换得年年一度来。

  郢曲新传白雪英,望中频道客心惊。朝云暮雨长相接,紫蝶黄峰俱有情。细路独来当此夕,禁门深掩断人声。重吟细把真无奈,十载裁诗走马成。

  诗有别才,不必读书;此欺人语尔。少陵为诗中宗匠,犹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今人读过一本香草笺,便欲作诗,出而应酬,何其容易!余意欲学诗者,经史虽不能读破,亦须略知二、三,然后取唐人名家全集读之,沈浸秾郁,含英咀华,俟有所得,乃有所得,乃可旁及,自不至紊乱无序,而下笔可观矣。

  春秋佳日,吟朋萃止,酒后茶余,莫如联句。然又不可如近人之仿柏梁体,东涂一句,西抹一句,紊乱无次,贻笑旁人。须如昌黎联句之例,立定题目,才力悉敌,互争巧捷,而后有吟咏之乐;否则索然无味。

  近时吟社,每开大会,费款数百金,至者数百人,而仅作击钵吟二三唱以了之,真是可惜。余意欲开大会,先出宿题,遍征吟咏,携之莅临。届时复出一题,以古人之诗为韵,各拈一字,任选一体,矩篇巨制,听客所为,当有佳章,以传艺苑。昔冒辟疆宴天下名士于水绘园,渔洋且作古律,欲以争胜,固知多士济济,必能各骋其才也。

  栎社前社长蔡启运先生,风雅士也,耆年硕德,众咸敬止。启运固竹梅吟社员,惯作击钵吟诗。每出一题,辄咸数首,以诱掖后学。及栎社议刊同人集,诸友各有佳构,而启运之诗大费选择,以击钵吟外少制作也。然则欲学作诗,切不可专工此道,仅争一日之短长也。

  诗钟亦一种游戏。然十四字中,变化无穷,而用字构思,遣辞运典,须费经营,非如击钵吟之七绝可以信手拈来也。余谓初学作诗,先学诗钟,较有根底,将来如作七律,亦易对耦,且能工整。

  闽人士较好诗钟,亦多能手。闻林文忠公少时,曾与诸友小集,偶拈「以」「之」二字为雁足格,众以虚字,颇难下笔。文忠先成一联云:『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见者大惊,以为有大臣风度。其后文忠出历封圻三十载,事业功勋,震耀中外。谁谓游戏之中而无石破天惊之语耶?

  诗钟眼字,须无痕迹,方称作手。前人有集句者,尤费苦心。曩时榕城有以「女」「花」二字为燕颔格者。其一人云:『青女素娥俱耐冷,名花倾国两相欢』;众以为工。复一人云:『商女不知亡国恨,落花犹似坠楼人』;众更以为巧。已而一人云:『神女生涯原是梦,落花时节又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