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力不足以服人。非法律不足以治国。自表面上看起来。似属弱肉强食。为天演之公例。然甲国精究枪炮。乙国亦精究枪炮。丙国扩张海陆军。丁国亦扩张海陆军。数十年来。制造杀人之器械愈精。感召天地之杀机愈甚。一旦强者与强者争斗起来。非至杀人盈野。杀人盈城。两败俱伤不止。盖郁极必发。天道之常。杀机内蕴者。天必终以杀劫偿其愿。故古人谓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又谓强梁者。不得其死。今回之欧洲大战。牵连十馀国。凡国中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之男子。悉驱之效死於战场。靡费数千亿。捕虏数百万。正如谚所谓恶人遇到恶人磨。后果前因。毫厘不爽。人每羡欧人富强。可以横行大地。吾方虑欧人杀戮频仍。永无底止。有求为文弱。而不可得之一日。中国虽然文弱。而近年来数次革命。皆不至走於极端。不数月而即告平定。可见文弱有文弱的好处。亦是中国古来先圣先贤。止戈为武。礼让为国之遗风。犹有存者。质而言之。即古先圣贤崇尚道德之遗风。一线未绝。隐以维持收拾於其间。就此比较起来。我孔子齐变至鲁。鲁变至道的说法。真可谓深思远虑。非井蛙之见所能及。至於讲共和。讲自由。讲平权。以法律讲起来。由是彼此画界。互相防卫。人人各怀一不肖待人之心。常有疑忌不安之状。若以道德讲起来。讲信修睦。型仁讲让。行让路。坐让序。耕让畔。彼此互相谦让。毫无芥蒂。寻至人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乃谓之真共和。真自由。真平权。故世界一日未至於大同。以法律补道德之不足。未始非因时制宜之一助者。竟以法律抉道德之藩篱。则倒行逆施之甚者也。故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顾道德何以有若斯之效验耶。原道德系人人固有之良。不过君子德风。小人德草。例如一家家长。素重道德。其家仆役。未有不循规蹈矩者。一家然。推之国家天下。亦莫不皆然。其始多数之人。或见有权位者之实行道德。乃姑假之以求容。久假则相习成风。日进於道德矣。若在位之人不讲道德。则人之尤而效之者。殆有甚焉。故曰尧舜帅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帅天下以暴。而民从之。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势所必至。理有固然也。且道德为天地的元气。无所不周。无所不容。即如行乞的小儿。尚知道呼人为积福的老爷。行好的善人。可以升官。可以发财。虽是奉承乞怜之语。亦足见道德为福命源头。尽人皆知。世或有作善不昌者。必其犹有馀殃。殃尽必昌。亦有作恶不灭者。必其犹有馀德。德尽必灭。故曰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又曰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天道是何等的谨严。又试观日之冬至转长。夏至转短。月之三五而盈。三五而缺。天地之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数千年如一日。孰纲维是。孰主宰是。莫非道之流行而节序也。道之流行节序。天地日月之大。尚不能违。而况於人乎。特人日在道中而不知道。以为是自己的聪明有用。犹鱼在水中而不知水。以为是自己的鳍尾有用。岂知涸辙之鱼。鳍尾犹在也。而焦烂立见。失道之人。聪明犹在也。而败亡随之。故曰百姓日用而不知。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今在座诸君。既来道德学社。研究学问。是已知道德的好处。既知道德的好处。便要立志修道培德。盖人生不过数十寒暑。千事劳心。万事劳形。皆是为耳目口体。声色香味。须知耳目口体。声色香味。如梦幻泡影。转眼成空。惟有修道培德。小则可以却病延年。大则可以成佛作圣。灵魂种子。可以永远不灭。大体小体。一视人之适从何如耳。或谓道家说长生不老。佛家说不生不灭。儒者之道。专重伦常。固不若是其神妙也。然孔子不云乎。仁者寿。故大德者。必得其寿。又曰、吾见有蹈水火而死者矣。未见有蹈仁而死者也。岂不是长生大道。岂不是不灭真诠。因为后世俗儒。往往好读书。不求甚解。所以反将儒教的范围。说得小了。亦是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闻。孟子以后无传人。学者不得其门而入的缘故。要实在讲起来。三教圣人。同此道德。同此修性修命之不二法门。此犹就灵魂不灭之真理言之。即身体亦何尝不可长存。试考之动植两界。龟鹤寿可千年。花木炼成精怪。何况於人。岂反不如动植物之足以自保乎。其所以人生不过寿百年。人生七十古来稀者。由於劳形摇精。无事自扰。素失养生之道也。苟得其养。黄帝大年。彭祖八百。岂曰荒渺难凭哉。

真性与作事

民国五年丙辰十二月十九日记

庄子云、天地非大。吾身非小。夫吾人藐然之躬。何敢与天地比。因天地人物。原是一性所发皇。性道本足以包罗天地。人禀上帝降衷之恒性。虽处天地之中。实可充塞天地。并可以超出天地之外。以位天地。人之真性。是光华灿烂之物。毫无一点渣滓。孟子所谓性无有不善者也。特人作事。多不以性作主。而以情作主。只知为己。不顾他人。为己即有损人之事。而损人即是损己之德。其实终於害己。以性主事者。纯是为人。如道家之立德立功。佛家之六度万行。儒家之成人成物。平日广行善事。至一旦功德圆满。可以超凡入圣。初虽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