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尚可以为吏之过;赋敛之不仁,谁当任其咎?且陛下凡所以用财者,果何事乎?上有官吏之俸,下有士卒之廪,外有夷狄之赂。此三者陛下未得省之之术,臣亦未敢以为言也。臣独怪陛下内有宫中赐予玩好无极之费,此何为者?凡今百姓所为,一物以上,莫不有税。茶、盐、酒、铁,关市之征,古之所无者,莫不并行。疲民咨嗟,不安其生,而宫中无益之用,不为限极,所欲则给,不问无有。司会不敢争,大臣不敢谏,执契持敕,迅若兵火。陛下外有北狄西戎,岁邀金缯,而又内自为一阱,以耗其所遗余。臣恐陛下以此获谤,而民心之不归也。故臣愿陛下日夜自损以砺左右,痛为节俭以宽百姓。捐锦绣,弃金玉,以质素为贵。赋税之入,独以供不得已之费。使天下知戴陛下之德,一旦有缓急,则民尚可以使之无叛。臣故曰:浮费日广,是以利入浚而不能止者,此之谓也。制策曰:“军冗而未练,官冗而未澄。”夫军冗未练则为无兵,官冗未澄则为无吏。古者民多则兵众,兵众则国强。今兵众而至于以为冗者,则是不耕而食之过也。然而屯田之利,是当今之至计也。然而屯田之不用,则亦有说:有兵而不可使耕,一也;天下须兵之地,无官田,而闲田之乡不须兵,二也。此二患者臣尝虑之,盖亦以为无难也。有兵而不可使耕,臣亦不敢强使也。计今天下之兵,一岁死亡几何,而以其数募民为兵且屯田,民自将有应此选者。则今不耕之兵,十数岁之后,其存者将有几?此非屯田之所当畏者,一也。天下郡县,未尝无官田,郡县之无官田者尝有之,而官鬻之也。籍没之田,岁岁不绝,举而积之,而田皆在官矣。闲田之乡不过京师之西,虽差远于京畿,然而车驰卒奔,可以不过旬日而至。有欲用之,可以缓急而召,虽禁卫之兵,亦可以循汉之故,发郡县之兵充之,期年而一易。京师可独置天子腹心之军数万人,以制四方之客军,使之独得不耕而食,如周之环人、汉之羽林、飞之类。此又非屯田之所当畏者,二也。如此而兵冗之弊可以去矣。臣又闻方今用人之弊有二:吏多也,吏杂也。吏多之弊轻,吏杂之弊重。吏多而不杂,则贤不肖犹有辨也;多而不免于杂,既费廪禄,又不得贤也。费廪禄则国贫,不得贤则事不举。均之二弊,事不举者,所当先治也。如臣之意,且可使审官、铨曹、密院三班分别天下之官,其事之为天下之要,而其地之为一方之急者,别之以为一等,而使诸道之职司各第其吏之廉明善事最异者,而上之于审官、铨曹、密院三班,而审官、铨曹、密院三班即任之以此。至于其余不急之官,则又为一等,使碌碌之吏以今先后之法占之。此法既行,要以世之庸吏,必将群议而聚怨。然臣以为,圣人之为天下,不惮人之有怨心,而问其怨之当否。今世之患,上之人畏下太甚,而下之人持上太过,上以其法御下,而下反以法攻上之失。是以在上者不敢有所兴利除害,而惟法之听。法者,上之所当用耳,而岂亦使天下之人以绳上哉?此太甚也!臣读《后魏书》,观其始时天下用兵,武夫悍卒,皆得为吏。而当此之时,吏道不杂。何者?其所用者多贤,而不贤者未尝用也。及其后世,患夫不用者之多怨也,是以崔亮从而更之,不问士之贤愚,而专以停解日用为断,沉滞者皆称其能。而魏之失人,自是而始。故臣欲分而别之,以为贤不肖之辨如此,而官冗之弊可除矣。陛下兴庠序于久亡,悼礼乐之未备,思继可封之俗,欲隆皆让之节,而讼未息。深求其故,归咎在位,以为教化不足,而法律有余,是以民不知避,吏不知惧,咨嗟怨ゥ并兴而不止,思所以治之,不得其道。臣闻善治天下者,不必有美名,而有之实功;不善治天下者,其名不必不美,而其实空虚无益于事。陛下自即位以来,登庸俊良,力兴美政以教化天下者,于今凡几矣?庆历之中,劝农桑,兴学校,当此之时,天下以为三代之风可以渐复。然而学校既兴,农桑既劝,而天下之风俗卒何以异于庆历之始?今者陛下又发德音,分遣使者巡行天下,或以宽恤,或以减省,或以均税,名号纷纭而出,天下又皆翕然知陛下之欲速于为治也。然臣以为陛下惑于虚名,而未知为政之纲也。且陛下以为此数事者,足以致治耶,不足以致治耶?陛下设官置吏,其职亦有治此等事者耶,其未有耶?臣以为:凡陛下之所以分裂海内以为郡县,其中上有守令,下有丞尉,大有会府,次有职司者,凡所以治此数事耳。今陛下欲宽恤百姓,以至于特命使者,则是此等常为暴也。陛下欲减省均税,以至于特命使者,则是此等皆不可使也。臣观陛下之意,不过欲使史官书之,以邀美名于后世耳。故臣以为,此时陛下惑于虚名也。今夫诸道之职司,是天下之纲,虽然,尚非陛下之所当择。陛下当择宰相,而宰相当择职司耳。天下诸道,凡十有七,一道之职司,少者三人,而多者不过四人,均之十七道者,其替换迭代不过四五十人也。以士大夫之多,择四五十人而用之,宜其甚足。今乃不择贤否而任之,至于有事,则更命使者。故臣以为陛下未知为政之纲也。夫纲虽大不知举,而何教化之能兴?故臣愿陛下兴教化,自择职司始,而天下可以渐治矣。陛下戒慎天灾,震惧日食、淫雨、暖气、江河之失度,而思闻告戒消伏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