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交争之地,弃为瓯脱,田皆芜废也;五丈原之屯,秦、陇、阶、文之间,地广人稀,羌、胡据山泽而弃平土,数百里而皆艸莱也。非是者,可屯之地,畸零散布于民田之间,而分兵以屯之,则一散而不可猝收矣。夺民熟壤以聚屯,民怨而败速矣。此屯之必以其地也。
屯之于战争之时,压敌境而营疆场,以守为本,以战为心,而以耕为余力,则释耒耜、援戈矛,两不相妨以相废。若在四海荡平之后,分散士卒,杂处民间,使食利于耕,而以战守为役,则虽有训练钳束之法,日渐月靡于全躯保室、朴钝偷安之习,而天下于是乎无兵。故唯枣祗、邓艾、诸葛可以行焉,而后此之祖以安插天下之兵,是弭兵养懦之术也,故陵夷衰微而无与卫国。此屯之必以其时也。
法有名同而实异,事同而效异,如此者多矣。谋国者不可不审也。
〖二八〗
史称管宁高洁而熙熙和易,因事而导人以善。善于傅君子之心矣。
世之乱也,权诈兴于上,偷薄染于下,君不可事,民不能使,而君子仁天下之道几穷。穷于时,因穷于心,则将视天下无一可为善之人,而拒绝唯恐不夙,此焦先、孙登、朱桃椎之类,所以道穷而仁亦穷也。夫君子之视天下,人犹是人也,性犹是性也,知其恶之所自熏,知其善之所自隐,其熏也非其固然,其隐也则如宿艸霜凋而根荄自润也。无事不可因,无因不可导,无导不可善,喻其习气之横流,即乘其天良之未丧,何不可与以同善哉?此则盎然之仁,充满于中,时雨灌注而宿艸荣矣。惜乎时无可事之君,而宁仅以此终;非然,将与伊、傅而比隆矣。
呜呼!不得之于君,可得之于友,而又不可得矣;不得之荐绅,可得之于乡党,而又不可得矣;不得之父老,可得之童蒙,而又不可得矣;此则君子之抱志以没身,而深其悲闵者也。友之不得,君锢之;乡党之不得,荐绅荧之;童蒙之不得,父老蔽之;故宁之仁,终不能善魏之俗。君也,荐绅也,父老也,君子之无可如何者也。吾尽吾仁焉,而道穷于时,不穷于己,亦奚忍为焦先、孙登、朱桃椎之孤傲哉?
〖二九〗
形可以征神乎?曰:未尝不可也。神者,天德之函于地者也;形者,地德之成乎天者也;相函相成而不相舍,神之灵,形受之;形之灵,神傅之;非神孤盪其灵于虚而形顽处也。譬之笙竽然,器洪而声洪,器纤而声纤矣;譬之盂水然,器方而水方,器囨而水囨矣。造化者以其神之灵搏造形质,而气以舒敛焉。荣,随气而华,随气而黯;卫,随气而理,随气而乱;内而藏府之精粗,外而筋骸之劲脃,动静语默各如其量,而因以发用;则明于察形者,可以征神,固矣。管輅之评邓飏、何晏而言皆屡中,知此而已矣。
然则神可以化形乎?曰:奚为其不可也?其始也天化之,天之道也;其后也人化之,人之道也。其之道,亭之毒之,用其偶然,故媺恶偏全、参差而不齐;人之道,熏之陶之,用其能然,则恶可使媺,偏可使全,变化而反淳。人莫难于御其神,而形其易焉者。昧者不知,曰:“一受其成型,而与之终古。”其不知道也久矣。孟子曰:“居移气,养移体。”荣卫随养以移,而内而藏府、外而筋骸,随之以移;况动止语默,因心而纵敛,因习而率循者哉!
邓飏之躁,征于形之躁也,不可骤息,而息之以静者,飏可得而主也;何晏之幽,征于形之幽也,不可骤张,而张之以明者,晏可得而主也。岂有他哉?一旦而知躁与幽之为不善,操之纵之,惩艾于俄顷;习之制之,熏成于渐次;则二子者,金锡圭璧之章,再见而惊非其故,辂又安能测之哉?乃若二子者,终成乎幽躁,而使辂言之终验,其蔽一也。一者何也?曰:骄也。老、庄者,骄天下而有余者也,绝学以无忧,与天而为徒,而后形之不善,一受其成型,而废人道之能然,故祸至而不知其所自召也。地承天而受化,形顺神而数移,故管辂之术,君子节取焉,而不怙之以为固然。人之有道也,风雨可使从欲,元气可使受治,况在躬之荣卫藏府筋骸,与从心之动止语默哉!
〖三○〗
王淩可以为魏之忠臣乎?盖欲为司马懿而不得者也。为懿不得,而懿愈张矣。齐王芳,魏主睿之所立也,懿杀曹爽而制芳于股掌,其恶在懿,其失在睿,而芳何尤焉!使霍光而有操、懿之心,汉昭亦无如之何,而可责之芳乎?淩诚忠于魏而思存其社稷,正懿闭门拒主、专杀宗臣、觊觎九锡之罪,抗表而入讨,事虽不成,犹足以鼓忠义之气,而懿不能驾祸于楚王以锢曹氏之宗支,使敛迹而坐听其篡夺。而淩欲废无过之主以别立君,此其故智,梁、隋之季多效之者,而终以盗铃。则使淩得志,楚王彪特其掩耳之资,操此心也,恶足以惑人心而使效顺哉?
名义者,邪正存亡之大司也,无义不可以为名,无名不可以为义,忠臣效死以争之,奸雄依附而抑必挟之。以曹操之不轨也,王芬欲立合肥侯以诛宦官,而操审其必败,勿从也;袁绍欲立刘虞以诛董卓,而操恶其徒乱,勿从也;名正而义因以立,岂特操之智远过于淩乎?天下未解体于弱主,而己先首祸,心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