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顿足哭踊,望北恸哭曰:『吾父果听儿言,何有今日』?自此成功每忧愤形于辞色。

  其第三恨曰:吾郑氏先灵乎!以成功之不肖,无以妥先灵心,而令先灵不安于地下。呜呼!吾其为无祖之人乎!先芝龙弃市之二月,黄梧毁郑氏祖坟,暴横无所不至。成功闻之,切齿而詈黄梧曰:『生者有怨,死者何仇?父被杀矣!祖墓毁矣!吾治兵而西,誓先磔黄梧尸。虽然,吾沿海五省之人民闻有避乱恐暴而遁走者,以吾留数茎之发,而累及于吾生灵,吾之过也夫』!由是大举之意益坚。

  痛矣哉!成功赍此三大恨事,诉之天地而天地不之应也,诉之吾国民而吾国民又不之应也。仰首北望吾祖国之所在,而奈何郁郁以居于兹土!天厌朱德久矣,十余年来,潮流之所冲击,风雨晦冥之所震荡,其英雄之泪、之血欤!其吾祖国数千年生育长养之德泽而犹有涓滴未绝者欤!乃卒以后永历帝被害之一月,其父芝龙弃市之七月,其祖坟发掘之十月,而我所谓中国爱国者郑成功者,竟长赍此三大恨事永谢此三十九年以后之天地。其时为永历帝十六年五月八日。

  先朔日,成功病,日益不起。越七日,强起冠带,出明太祖之祖训,礼毕,命左右进酒,绎一帙、饮一杯焉。至三帙,成功叹曰:『吾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乎』!以两手覆其面而薨。呜呼!自成功之生迄长辞吾祖国之岁,凡三十九年。其初生,养于日本,七岁入中国,二十三岁举义师,至于其薨,凡与清构难十七年,其距今岁又二百二十余年之久且远也。呜呼!吾心痛!

  ●第十四节郑经之苦节

  东海之滨,神仙长生者之所居,犹忆有成功一若弟、时时回首西望、愿为祖国效力卒不得达、永沦异国者其人否?初,成功母田川氏之入中国也,成功有幼弟曰次郎左卫门,年十六矣,留于日本之长崎,冒母姓曰田川氏,改名七左卫门。闻母死于泉州,大感愤,亲诣江户,陈愿赴明佐成功报母雠状,幕府许之。乃以书达成功述其意,成功亦以书报。今摘记成功书札中之一篇,其文曰:『我年来与□征战,□被杀不可胜计。今年五月间(日本宫崎来城所著郑成功云:所署今年五月,未记年号。成功起兵垂二十年,而以五月用兵者有二:一为明永历七年,一为明永历十四年。十四年之役,成功迎击李率泰及达素于岛上,破之,然未闻有割地求和之举。至七年之役,成功攻金固山于海澄,破之。清以是月封成功为海澄公,招抚甚力。此所指者,或即是役),复大杀□兵,满洲□□斩杀已尽。自□入中国,未有如斯挫者,□甚惊怕,自请割地求和。中国在我掌中矣。吾弟能手加额否?缘我日事战劳,无一暇晷,今年失寄银两付用,中怀歉歉。敲东来船,即寄来银五百两,吾弟可察入收用。极欲致敬国王,以□气未灰,道途阻梗,无处可办大礼物件,若微物致意,恐非我大体面,故未有以相将。今□已乞和,容来日购求以奉,想国王必能谅之』。(下略)

  七左卫门既负有归国复雠之志,徒以船舶未便,饮恨于东海之一隅。闻成功死,又请于幕府乞归国(其诉状前后凡十余通,兹略不载)。其后没于长崎。有子曰道顺,复姓郑。七左卫门请渡海入明也,道顺欲从,事不成而罢。后来江户,住吴服町,以医为业,不仕以终。犹曰:『我明国姓爷之弟之子也』。

  使七左卫门而得归明佐成功乎,则成功事业或更发达。其死也,或继其位。春秋大复雠之义,吾且以是征之。瀛海未波,大星忽陨,危危乎千钧一发。明延平郡王之继统,不于其弟,必于其子,凡非立宪国君位继承之际,其可危皆此若也。而其时成功长子名经者,乃急自厦门以入于台湾。

  然清廷则以明帝已崩,元恶已死,其子幼,其国土蹙,又国内多难,不乘机攫取,终酿祸为中土忧。靖南王耿继茂、总督李率泰乃以书招经。而是时郑经方闻永历讣,北向痛哭,称永历十七年,欲恢复国土,继承先业,得清将书,誓拒之。于是岛南战云复葱葱郁郁以起。

  和兰者,郑敌也。其水师将曰扑德,居印度勃达皮亚地。闻清兵攻台湾,以战舰十六、水兵千三百八十六、陆兵千二百三十四从。于是李继茂、李率泰、郎赛出泉州,马得功出同安,黄梧、施琅出漳州。郑将之当之者惟周全斌。海波涌飞如黑山立,红夷大炮纷驰如流星,全斌挟艨艟奋击,手刃马得功,掷其首于清舟舷。既清军益大至,经师退保铜山,失金门、浯屿二岛焉。此役也,以和兰水师故,终不得胜。而和兰亦不能遂得台湾,以为印度商会有,则全斌之力居多焉。

  清廷知郑氏之不可骤拔也,休兵而归。自此休养生息凡七年,明永历二十三年,清将又以书招经降,经以书复之。其复李率泰曰:

  (上略)『所云夷、齐、田横等语,夷、齐千古义高,未易齿冷;即如田横,不过三齐一匹夫耳,犹知守义不屈,而况不佞世受国恩、恭承先训者乎?倘以东宁不受羁縻,则海外列国如日本、琉球、吕宋、广南,近接闽、浙,岂尽服属?倘以敝哨出没为虞,实缘贵旅临江,不得不遣船侦逻。若夫休兵养民,以免生灵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