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休致』。鸣呼!公以一介孤寒,旁无援引,而叠膺内外重任,是非公之所望也;养亲乞归,是则公之所望而不敢遽陈者也。皇上于公所不望者,用之以尽其才;于公所不敢自陈者,思之以副其意。而公遂能事君、事亲,进退宽然;以其余年会耆英而联洛社,康娱文宴、大耋考终,今之士大夫如公者有几人哉!然非公四十年之积诚砥行、上下交孚,亦不能格天如是之深也。
  公初生时,邻妇刘氏梦大官张轩盖,抱一儿传呼入室;唶曰:『误矣!尚在左壁』。俄闻人马声嘈嘈,都往公家。及旦,妇来奔告,则公已生。年十五,受知于仁和令胡公作柄。胡每月集诸生会文,公所居涣塘离县署廿里许,四鼓即起,从武林城外走西湖长堤,候清波门开;天雨,则脱屦蹋乱石中,两踵血流。胡公怜之,留署中读书。未几,胡公罢官,公益困;谋生市廛,手一卷偷吟。有族叔某,哀其志,挈以归;命卒业焉。公自幼攻苦食淡,于人世纷华名利,视若浮云。每迁一官、得一职,自觉过分,誓以身报主恩,绝无顾忌。常虑不能瓦全,赖皇上屡称公谨慎;而公亦清而和,坦中率真,人一望知为贤者。所遇大府如尹文端公、陈文恭公、阿公尔泰,皆同道为朋,深加敬礼。即有一、二上游如杨景素辈,风趣格格不合;然知公素行高、书生无他肠,卒亦不能中伤也。
  台湾旧例:生番杀人,地方官处分比熟番加重。公奉命巡台湾,有彰化生番杀内地兵民,公据实奏闻。总督徇庇武员,奏与公异;上严旨责公覆奏。或劝公改前奏以顺督臣之意;公不可,曰:『生番杀人、熟番抵命,是以人命为儿戏也』!执前奏益坚。会断狱者以生番抢去人头,不能定案;乃各处剖棺,借新死人头以充所杀二十九人之数。满城哀号,有谋叩阍者。总督闻之,惭悔病死。新督崔公据实上闻,番案始定;而天子亦召公还都。
  旋奉命稽查裕丰仓。初莅任,即有番役李五等横索仓规,公参奏;奉旨:『将李五枷示,并将例设四十名番役尽行裁革』。
  辛丑,南巡,有站道旗兵肆横瓜州;公观察常、镇,启知总督转奏,上即命公监斩。公常自言:『我虽信理而行,然非遭逢圣明,恐一事不能办,而祸且立至矣』。又常言:『平生自勉者,惟「虚心实力」四字』。以故闻过必改、有功不矜,集益广思,刍荛必釆。按察苏州时,询余利弊;余陈说十余条,公次第张施。吴中父老钞所张告示,争相传播。访贪酷吏二人,劾其一,而公已迁;余一介某,遂得漏网焉。
  福建灾,公方议捐振,忽讹传海寇薄城。时已二鼓,将军约总督用兵;公不可,曰:『见令城外灾民数万,大兵一过,必生事端。倘有寇来,藩司可以折箠笞之』。总督意解。明日再探,果无影响。
  戊辰,上考翰林,公钦取二等第八名;以故叠掌文衡。乙丑,分校礼闱;丙子,分校顺天乡试;乙卯,主试江南:皆以得士称。所取钱文敏公、钱士云、蒋元益三侍郎,其最著者也。
  性尤真挚,人有諈诿,不可者,面覆之;已负诺责,则终夕拳拳,必践之而后即安。所得清俸,葬戚里二十余棺。雅不喜阴阳、佛、老家言;幼时路遇远方尼,冒称皇姑,设法诱众,公戏作檄讨之。流传至太守魏公处,魏夸公奇童而责逐妖尼——魏讳定国,后为名臣,巡抚皖江者也。
  公见解、议论,往往与余相合。余每还杭州,先趋公所。去春公已殗碟在床,喜余到,犹力疾絮语。及余起程,走别公;公五鼓已亡,体尚温未殓,余得承衾一恸。方知公爱余,虽死尚留一面以相待;呜呼!其可哀也已。
  祖世英、父永贤,俱诰赠如公官。初娶魏氏,再娶陈氏。子几人、孙几人。有「征碧堂诗集」行世。
  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某,铭曰:古称君子,世鲜真兮;肫肫先生,斯其人兮。怀文抱质,淑厥身兮;不诡不随,欣可亲兮。立朝謇谔,能建言兮;施于四方,民怀恩兮。飘然归来,赋乐只兮;天若私公,全终始兮。左湖右山,供杖履兮;子孙绳绳,如云起兮。铭墓者谁,是先生之所喜兮。
  ——右「墓志铭」,袁枚撰。
  --录自「国朝耆献类征初编」卷一百七十八(「疆臣」三十)。
  朱山
  湖州朱君名山者,以进士选台湾诸罗令。
  诸罗近海,俗悍难治。君到谒庙毕,即诣狱问吏:『彼累累者,何囚耶』?曰:『窃贼』。曰:『吾以为巨盗耳;若小窃,何系焉』!召而集于庭,畀以十金曰:『与汝作佣。与汝约:再犯者死』。应声曰:『唯』。乃悉纵之。邑之人相与匿笑,以为君书生,泥于古,故然。亡何,所纵者犯法;君语行杖者曰:『立法之始,不可宽也!』钬其足而杖之毙。亡何,又毙一贼。邑之人股栗,相与骇曰:『是非书生,乃一健吏!』亡何,又获贼;方喝杖而疑之,曰:『汝面有泪痕,何耶』?曰:『自分必死,适与母诀,故悲』!侦之,果一妪抱裹尸席,哭而来。君曰:『勿杀!渠有孝心,尚可悛改』。再畀十金曰:『汝持金贩他方;勿居此,为老捕所捉搦也』。仍纵之。故事:台湾道巡县,供张华侈。有某公者将至,吏以旧例白君,不可;馈粟十斛、羊四羚。某公衔之;俄而檄命造册,将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