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绛曰:“若与留后,亦恐不得。且度朝廷气力,坐制魏博得否?不因机会,奖其诚节,恩出不次,感亦殊常。若与留后,忽不受命,即却成凶悖,又须姑息,与旧日何殊也?伏望决于圣断,特赐处分。”明日遂出白麻,除田兴为检校工部尚书、魏博节度使。张忠顺制已到,田兴感涕,三军受宣鼓舞。李绛又奏:“魏博自十余年不知朝化,赏罚法令,都不及之。一朝以六州之地,归于朝廷,刳河朔之腹心,倾悖乱之巢穴。不大赏赐,出其所望,军心不感,事势难知。请特赐一百五十万钱帛,制书上以内库为名,充三军赏给。”中人有沮其所请者,上言曰:“所赐太多,那得及此?后若更有,即又如何?”李绛奏曰:“昔窦融,当光武削平天下,河西是未讨之国,怀后伐之诛,为免祸之计,尚此崇奖,福流子孙。田兴习旧无即日之忧,不顺得邻道之助,而天生忠义,志怀雪霜,举六州之地、两河之赡。惜一百五十万贯钱物,不收此一道人心。钱帛用了更来,机会一失难复。假如举十五万众攻取六州,一年而克,岂不称贺?而计费三百万贯,事毕当赏赍,又在此外。今度所赐未及一半,而顾兹小费,失于大计,深可惜也。”上悬览事情,欣然曰:“朕所以深服浣濯之衣,每事节约不用者,只为大段要切时用。不然,内藏收贮何为?”遂允所奏。及诏书到魏博,钱帛随路而至,军中踊跃,向阙拜泣。时田兴初受节旄,诸道专使数十人在魏州,成德、兖、郓使各十余辈,见制书、钱帛到,皆垂手失色,惊叹曰:“自艰难已来,未曾闻此处置。恩泽如此之厚,反叛有何益?”河朔人心大变,至今称之。

  其时天假魏博,使成忠义。吉甫旋患咽喉之疾,三十日不能起,遂得首尾其事,举无差舛。不尔,异同之见,其可必乎?宪宗皇帝英明之姿,能断大事,论奏往复,苟徇理臻要,未尝不洞览事情,故临机决滞,有如影响,心有所定,惑之不疑,信为英断之主也。其后田兴赐名弘正,平申、蔡宿寇,魏博之帅为军先锋,弘正躬领全军,荡平齐鲁,勋庸烜赫,忠义昭著。可谓感恩尽节之臣与。

  ○论朋党事

  上御延英殿,与宰臣言:“向外人言朋党颇甚,如何?”武元衡、李吉甫未对,而李绛奏曰:

  朋党之称,为臣也。臣历观自古及今,帝王最恶者是朋党。奸人能揣知上旨,非言朋党,不足以激怒主心,故小人谮毁贤良,必言朋党。寻之则无迹,言之则可疑,所以构陷之端,无不言朋党者。夫小人怀私,常以利动,不顾忠义,自成朋党。君子以忠正为心,以惩劝为务,不受小人之佞,不遂奸人之利,自然为小人所嫉,谮毁百端者,盖缘求无所获,取无所得故也。忠正之士,直道而行,不为谄谀,不事左右,明主顾遇则进,疑沮则退,不为他计,苟安其位,以此长为奸邪所构,以其无所人也。夫圣贤合迹,千载同符,忠正端悫之人,所以知奖,亦是此类,是同道也,非为党也。岂可使端良之人,取非僻之士,然后谓非朋党也。陛下亲行尧舜之道,高上禹汤之德,岂谓上与数千年尧舜禹汤为党乎?是道德同也。孔子,圣人也,颜回已下十哲,希圣者也,更相称赞,为党乎?是道业同也。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又曰“吾不复梦见周公”,远者二千年,近者五百年,岂谓之党?是圣人德行同也。后汉末时,名节骨鲠忠正儒雅之臣,同心匡国,尽节忧时,而宦官小人,憎嫉正道,同为构陷,目为党人,遂起锢党之狱,以成亡国之祸,备在史策,明若日月,岂不为诫乎?诗人嫉谗佞之人曰:“取彼谗人,投畀豺虎。”可为三复也。

  上曰:“朕无疑卿等意,况言朋党失至公之道尔。”绛又对曰:“趋利之人,常为朋党,以同其私故;守正之人常遘毁,以违其私故也。小人多谮言,常胜;正人少机直道,常不胜。伏希陛下监其事情而察其言行,则可矣。”

  ●卷六

  ○论盐铁月进

  元和七年,盐铁使王播,每月进奉钱帛数万贯,谓之月进。李绛奏曰:

  陛下新降德音,断四方正税外进献,天下无不闻知,海内无不歌咏,事光史册,声布华夏。今盐铁使王播,每月进纳钱帛,不知何以为进?若奉公无私,安得有余羡之月进?纵有余羡,亦是官钱,固非割其禄俸,又非贡其家财,即所进之钱,尽是官物,只合输纳有司,不合进入内库。进宫物,结私恩,外则有隳制书,不可以不惩。逮臣详思所献,进退无补,上损惟新之化,下兴众庶之议。伏请宣布王播,已后如有进奉,并仰于户部送纳。

  即降诏与王播。故李绛在位,更无进入内库者,遂尽纳户部。其惟理是从,如是之速也。

  ○论京西京北两神策镇遏军事

  元和七年,蕃寇径至州城西门,驱掠人畜而去,朝廷忧之。宰臣李绛因延英奏陈:

  今边上空虚,兵非实数,守将贪滥,背公徇私,虚人既多,实兵须少,力既不敌,坐受伤残。今府库未充,国力犹阙,未得广添兵马,且须即日取置,就其易行,得效速者。今京西、京北,并有神策军镇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