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恭俭节用,身衣皂绨,清净为理,刑措不用,戎狄面内,致干戈偃戢。而贾谊上言,犹以当时如厝火积薪之下,火未然而以为安。其忧危如此。今中夏河南北、申、蔡,有五十余州,法令所不及,德泽所未加,兼西戎侵盗,近以泾、陇、灵、宁等州为界,去京城远者不过千里,近者数百里,烽燧相接,边界屡警。此方是陛下焦心涸虑,废寝忘餐之时,岂可高枕而卧也?加以频年水旱,廪藏尚虚,陛下忧劳,频轸圣念。诚当延访智略之士,拣拔贤良之臣,精求济时之规,光大中兴之业,又安可事于欢乐而自纵哉?伏惟陛下诫之。”

  上欣然曰:“诚如卿言。朕所以一钱不敢妄费,一日不敢懈怠者,只为此言。卿言正当朕意,当与卿等图之。”

  上退朝,顾谓左右中官曰:“适来吉甫奏言,时已太平,劝我为乐。李绛屡陈古今,并言事宜,是忧危之事。吉甫谄佞,悦我颜色;李绛忠正骨鲠,言必远大,真宰相也。”中人皆贺。后两日,上令中使就宣赐酴縻酒,具言上意曰:“与众人之言揣之。”盖遣使微露上旨也。

  ○论魏博

  元和七年秋,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卒,其子怀谏,年十二,军中扶翌处其位。宰臣李吉甫上言,须事讨伐,以惩宿弊。宰臣李绛上言:“罪诚宜诛翦,时既不可,势亦不同。臣愚度之,不必动众。”吉甫遽进用兵之策,具图画入兵道路,攻讨利病,并载河北土田平易沃壤,桑柘物产繁富之状,若不讨伐,必无变动。后延英日,上又问:“魏博之事如何?卿两人所见各异,何者为长?”吉甫言:“须兴师攻取,以示国威。”

  上曰:“此势恐须如此。不讨伐,无复有得理。”李绛奏曰:“以臣愚虑,酌量事势,必不劳兴师,魏博当须归国。”

  上曰:“何以明之?”绛曰:“凡河南、河北叛涣之地,事体大同,惧部下诸将有权,恐得便图己,各令均管兵马,不令偏在一人,使力敌权均,为变不得。若广与诸将计会,必谋泄不同,若一将为变,自然兵少不济。以此相制,先动不得。此是贼中之制置,于事为便。加以酷诛重购,故无敢先发者。今怀谏乳臭童子,领事不得,须假人权柄,而托人性命。即所托者,其权必重,所任者,其言必行。如此厚薄不同,怨怒必起。向者权均力敌,适足生患,构其祸也。何者?以兵力齐等,不相服从,自然之势也。若军中不相服从,主帅不能断,即必归一宽厚简易、军中素所爱者。兵权既有所归,怀谏自须受祸,若不被处置,即须送入朝廷。部将忽领一方之权,即与两河事势大异。贼中所恶,唯此是已。惧其部中效之,以受国家之利。魏博将若有此变,既惧诸邻攻伐,必须归恳朝廷。若不倚朝廷,即存立不得,此必然之理也。伏望陛下按甲蓄威,以俟其变,不两三月,必有上闻。所要在应接速疾,赴其机会。而今但要且严敕诸将,简练排兵,盖为此也。”

  上曰:“卿所陈贼中事宜,深尽机要。详此事势,亦不用兵。”他日延英,吉甫又盛陈用兵之计,言粮草匹帛,皆有次第。上又顾李绛何如,绛所奏如前,曰:“此事分明,不合疑惑,且兵不可轻易而动者。且讨罚镇州之时,四面兴师近十二万众,并发两神策远赴河北,道路骚扰,靡费七百余万贯,讫无成功,取笑天下。失策之耻,传之至今。疮痍未平,休息未定,立功者未录,战死者未收。伤残之人,慎于战斗,若敕命征发,驱之使战,臣恐不乐之患,不止无功,散乱之兵,别有所虑。况魏博事势,不要用兵。伏惟陛下断于圣心,不惑浮论。”上奋身按手曰:“朕不用兵,定矣。”李绛因激上意曰:“虽圣断不用兵,臣恐退朝后,更有人上惑圣听者。”上色庄,厉声曰:“朕言不用兵定,何人惑得?卿不用虑。”李绛遂起拜贺曰:“圣恩为万姓屈己抑威,诚社稷之大计也。”

  本所言三两月,魏博必有所闻,后十余日,果魏博使至,军中已归部将田兴,奏取朝廷处分。使至非时,召宰相对,上具言此事,曰:“卿所揣魏博事势,若合符契。”吉甫请且使宣慰,以观其事。

  李绛言:“不可。敕使到彼,万一妄邀朝廷,事有一蹉跌,即难处置。疑误之间,机宜已失,即追不及矣。今田兴为众所归,坐俟朝命,不于此际便有宠命,他日把三军表来,请与田兴,节制在彼,在此即不得已,须与恩泽。不出圣心,是依军中所请,感荷与特拜。岂若且示推诚不疑,足以应机合变,抚纳其势,总揽其心。平荡两河,在此一举,不可失也。”吉甫素与知枢密梁守谦交结,潜为援助,曰:“旧例令中使宣劳,不可此镇独无,却恐其不信也。”上遂令中使张忠顺往宣慰,待回处置。李绛又奏:“今因田兴投诚归国,三军颙俟圣旨,不当时处置,赴其机宜,待使敕将三军表来,请授田兴,则权柄不由于朝廷,恩泽不出于圣意。此机可惜,今复失之,后虽追悔,亦何及也?今计张忠顺行程,才回过陕州。伏望明日便降白麻,授田兴节度使,即恩泽出于君上,而威柄归于朝廷。利害得失,明若日月,伏乞圣慈不疑。”敕使复宣曰:“且与留后何如?待其别后效,即与正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