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法之,天下皆善人矣;后世传之,后世皆善人矣。舜之所乐,其在兹乎?我可法,我可传,则品尊而名贵,是虽有懿行,犹己私也,去乡人几何?忧不如舜,忧不能使天下后世同归于善也,讵忧无舜之令名。
  司马徽有言,“识时务者,在乎俊傑。”天下先务,时时各异,孰为大本?孰为大端?溯观往事,人所既为,我则暸焉。方当吾世,从何入手?而茫然不识者,皆是也。
  取四三年来之治机,治今之天下,未必合者,而况远昔哉!
  成心之去难矣哉,成心之害深矣哉,一怀成心,所观得失,皆不复中,非必爱之憎之也。力除爱憎,设为虚衷,而成心隐隐据其中而主之,我自以不关成心也,其实推之不能去也。
  立言有六禁:不本至诚勿言,无益于世勿言,损益相兼勿言,后有流弊勿言,往哲已言勿袭言,非力所及勿轻言。
  我与天下后世之感通,犹两人相觌尔。我爱彼,彼亦爱我否?即觌面交疏,我惟见有身,天下亦乌知有我?乡人之所以草木同腐也。我孜孜为后世计,后世孰能忘之?圣贤所以长生于人心也。
  有明之盛,道至醇深者,薛、高二子而已。薛子危而免,高子遂及。不以时耶?不以爵耶?宋六子,其一不受爵,其五不居高爵。
  国朝人才,自王文成而下,无若杨忠愍,养其身以有为,六律可明可制。
  问三杨,曰:“文贞德业最盛,孳孳为民,无赫赫功,是足贵也。”弘治三臣,曰:“弇州记允矣。”周忠介,曰:“介矣哉!手绾铨衡,居不蔽风雨,田数十亩,其死也,则几伤勇乎?其有耻不与党之心乎?规免而忠介不免,命也夫。”问杨忠烈,曰:“烈矣哉!然激寺祸者,夫夫也。自昔狐鼠以格主去,以慧术去,有一疏显攻之而去者乎?不去祸斯烈矣。”
  上士贞其身,移风易俗;中士自固焉尔矣;下士每遇风俗,则身为之移。
  尧、舜以来,只说教字,从不曾说着学,至傅说乃极说个学之益出来。尼、思以前,只说性字,从不曾说着理。至孔子方言“穷理”,孟子又云“心所同然者理”,说个理字出来。此二字,便为千万世宗主。
  言生生,可以该冲漠无朕;言冲漠无朕,或反以晦生生。尽有恬静之士,谈及民生利病,即俏然不顾,非惟不顾,且将阻人。盖其恬静中,与世间痛痒全相隔断。岂知所谓冲漠无朕,正欲于一相不立之处,体认出万物一体端倪耶!若人我隔绝,则其养高习静,反隐隐养成一段杀机。古来那有此秦、越学问?今日言学,只提箇生字。
  学者须得为万世开太平意思,方是一体,方有隐居工夫。不然,一生巖居川观,岂便无事可做?但云独善其身,亦觉与世隔绝。须识独善中,原有兼善事业,但目前不甚著明,只观百世而下,所法所传,总是尧、舜、仲尼意思。大行穷居,当时事业,略有分别,久久决无分别。有分别之日短,无分别之运长。念头从万物一体处起,工夫只在修身。
  “天地之大德曰生”,“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此二语是孔、孟提出道学大原,恐人不知如何用力,所以又说“明明德”许多条目。然只看“欲明明德於天下”一句,已将念头工夫合总说完。后世学问,不本诸好生之心,许多清高静寂,长厚俭朴,一切盛德芳名,都只从一身上起,纵做得完完全全,无些子破绽,终非知道。无他,念头起于自身,工夫反在外面,总只颠倒了。
  一部《论语》,皆说学问事,惟是知也,直指出心体来。皆说做工夫事,惟天何言哉,直指出道体来。皆说生前事,惟朝闻夕可,直指出到头结果处来。说心体,明是不倚见闻矣,终不教人废学问;说道体,明是节节现成矣,终不教人不做工夫;说到头结果,明是心同太虚,事业皆浮云矣,终不教人虚想像死后光景。步步踏实,乃得绝尘而奔。斯人为徒,乃得侔天而游。味此三则,任是特地灵慧,无碍辩才,劈空提醒,未有出於其外者也。异端拈出神奇妙理,在圣人止是平常;异端喝出驚怖大事,在圣人止是作息。故使惊者不解,解者不惊。
  “在人身,如何是天载?”曰:“不思而得,不勉而中,此人身中无声无臭处也。但于义理熟之,莫从天载上虚想,要犯好知不好学之蔽。”
  所性分定,人人尽然。仁义礼智根于心,惟君子能之。栽植非一日矣,若以不加损独归君子,便不识所性。
  曾子传一贯,不言一贯,而言絜矩,其义一也。在道则言一贯,在天下则言絜矩,此矩即“从心所欲”之矩。圣人不必言絜,絜之则是忠恕,其於学者最有把捉。汤、武反之,亦是絜矩。
  道一而已矣,中一而已矣,中不可见,见之于和。自昔圣人之作用,举八元,屏四凶,皆和也。何事是中?惟和则发挥出中字来。中无可言,言之以庸。自昔圣人之日用,勉不足,慎有余,皆庸也。何物是中?惟庸则形状出中字来。博厚高明,结以天之所以为天不及地也;溥博渊泉,结以配天不及地也;知化育,结以浩浩其天不及地也。无他,天一而已矣,地止是天中之凝聚处,在彼则观和与庸而中见,在此则言天而地见,指点之法,相反而通。
  大舜所至成都,孔、孟育英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