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迹。以人事言,朝廷之上,家庭之间,许多礼文是器,其尊尊亲亲之理是道。以草木言,许多枝叶花实是器,其生生之理是道。原不是两物,故只说形而上下,不说在上在下也。
  有言学只力行,不必谈说性命道德者,譬如登万仞之山,必见山头所在,乃有进步处,非可瞑目求前也。除性命道德,行个甚么?
  人只是一个心,心只是一个理,但对父则曰“孝”,对君则曰“忠”,其用殊耳。故学先治心,苟能治心,则所谓忠孝,时措而宜矣。
  人言千蹊万径,皆可以适国,然谓之蹊径,则非正路矣。由之而行,入之愈远,迷之愈深,或至於榛莽荆棘之间,而渐入穷山空谷之内,去国远矣,况能有至乎?故学须辨路径,路径既明,纵行之不能至,犹不失日日在康庄也。
  《大学》絜矩,只是一个仁心。盖仁则於人无不爱,上下前后左右皆欲使不失所,故能推己以及之,所谓惟仁人能爱人,能恶人。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者也。学者须豫养此心始得。

中丞杨幼殷先生豫孙

  杨豫孙字幼殷,华亭人。嘉靖丁未进士。授南考功主事,转礼部员外郎中。出为福建监军副使,移督湖广学政。陞河南参政。入为太仆寺少卿,改太常。华亭当国,引先生自辅。凡海内人物,国家典故,悉谘而后行。由是士大夫欲求知华亭者,无不辐辏其门。先生谢之不得,力求出。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卒官。
  先生以“知识即性,习为善者固此知识,习为不善者亦此知识”,故曰:“恶亦不可不谓之性。”又曰:“刚柔气也,即性也。刚有善者焉,有不善者焉,柔有善者焉,有不善者焉。善不善,习也,其刚柔则性也。”窃以为气即性也,偏於刚,偏於柔,则是气之过不及也。其无过不及之处,方是性,所谓中也。周子曰:“性者,刚柔善恶中而已矣。”气之流行,不能无过不及,而往而必返,其中体未尝不在。如天之亢阳过矣,然而必返於阴。天之恒雨不及矣,然而必返於晴。向若一往不返,成何造化乎?人性虽偏於刚柔,其偏刚之处,未尝忘柔,其偏柔之处,未尝忘刚,即是中体。若以过不及之气便谓之性,则圣贤单言气足矣,何必又添一性字,留之为疑惑之府乎?古今言性不明,总坐程子“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一语,由是将孟子性善置之在疑信之间,而荀、杨之说,纷纷起废矣。
西堂日记

  古诗云:“百年三万日。”有能全受三万日者几人哉!童儿戏豫,暗撇十年。稍丱便习章句,以至学校之比较,棘闱之奔走,又明去了二三十年。中间有能用力於仁者,能几时哉!夫子自卫反鲁,子夏年二十九,子游年二十八,曾子最少,皆已卓然为儒。就今观之,彼何人哉!此何人哉!今人登第,大概三四十岁,人方有一二知向学者。古之学者,先学而仕,故两得之;今之学者,既仕方学,故两失之。然就三十登仕者言之,若肯励朝闻夕死之志,学到五六十岁,亦必稍别於流俗。奈何志之不立也,恁地悠悠消受岁月。
  人者天地之心,天地者人之本。人才反本,便知乾父坤母之义,知天便是人。仁便能孝,未有仁而不孝者;若止言孝,则未必有仁也。人之爱父母也,以其为身之本也。乾坤与父母初无二本,故曰“事天如事亲”。知得一本,则虞、舜、曾参原无天人之别,订顽正欲发此,又被解得分析。今人说孝,曷尝知有本来?只是从幼见人亲爱父母也。去亲爱父母,岂有彻上彻下之道?便做得成时,祗到得薛包、王祥,更无进步,所谓可使由之者也。孔子曰:“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说仁孝者,莫辨於此。
  古初生民,大较与天相近,尧非亲,桀非疏,人之不能分天,犹鱼之不能离水也。故动必本天,言必称天,非以下合上之意。中古圣人,替以道字,本欲易晓,后来却只往道上求,便觉与天稍隔一尘。末世并道字不识,支离淆杂,日日戴皇天履后土,不知天地在於何处,所以人小而天大,遂谓礼乐为显,鬼神为幽,肝肺为内,耳目为外,几席为近,燕、貊为远。《诗》云:“文王陟降,在帝左右。”是在何处?
  人之一身即理也,深爱己者,须先识己,识得在己,何暇奉人。今人为不善,欲害人,为穿窬,非本心也,以为不如是,不足以取胜於乡党之间,故为人而冒为之。其为善者,不忮不求,亦非本心也,以为不如是不足以酬士大夫之义,故亦为人而强为善。是善固为人而不善亦为人也。孟子曰“人役”,庄子曰“謏人”,此辈是也。率性之理,有何光景?有何声采?天下之至淡在焉。今人祇为世情束缚,不能埋头反己,理会性分,只是拣题选事,供奉它人耳目,竟与自家无干。孔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性无善不善,所谓人生而静也。程子曰“人生而静以上,不容说性”,张子曰“性未成则善恶溷”是也,其有善者,是继之者也。所谓元者善之长,无对者也。性体空洞,何尝有孝弟来!孝弟者,善之有徵而易见者耳。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知善也,非知孝也。有知则有善,无知则无善也,是习之初也。由是而稍长,未有妻子而慕父母,是习於善以保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