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质为形,而性宅焉。性者,即维天之命,所以宰阴阳五行者也,在天为命,在人为性,而统於心。故言心即言性,犹言水即言泉也。泉无弗清,后虽2於泥淖,澄之则清复矣。性无弗善,后虽汩於气质,存之则善复矣。由是观之,性是性,气质是气质,又乌有气质之性哉!且古未闻有两性也。性之文,从心从生。今夫物毙矣,其质犹存,而生奚在?人之初死,其气犹存,而生奚在?然则谓气质有性者,赘也,亦舛也。
  合吾之本心,即为无私,即为合天。
  问:“龙溪有‘真达性真,恶名埋没,一世弗恤’之语,然否?”曰:“君子复其性真,固不知前有誉而趋之,后有毁而避之。若欲冒毁以达性真,是前后皆意之矣,非真体也。君子即有不得已,蒙世之大诟,固皆付之无意,而天下后世,亦未尝不终谅其心精也。何者?以人心至神故也。”
  问“学以聚之”。曰:“聚即凝聚之谓,非襞积而聚之之谓也。”
  问“独知”。曰:“夫独知者,宰夫念虑,而不以念虑着;贯乎动静,而不以动静殊也。慎之义,犹慎固封守之谓,功在几先,于时保之者是也。若曰必待动念於善恶而后慎之,则不慎多矣。”
  门人问曰:“先生奚学?”曰:“吾学以尽性至命为宗,以存神过化为功。性也者,神也。神不可以意念滞,故常化。程伯子所谓‘明觉自然’,言存神也;所谓‘有为应迹’,言过化也。今之语尽性者失之,则意念累之也。”曰:“请下之。”曰:“以仁为宗,以觉为功,以万物各得其所为量,以通昼夜忘物我为验,以无声无臭为至。”曰:“复请下之。”曰:“以一体为宗,以独知为体,以戒惧不昧为功,以恭忠敬为日履,以无欲达於灵明为至。”曰:“若是,则敢请事矣。”曰:“是与性命神化岂有二哉!第见有迟速,故功有难易,习有生熟,要之皆非可以意念滞也。”(以上《续问》)
  盖尝观之,盈天地间,升降阖闢,凡有聚有散者,畴非气也?而孰宰之?则帝天为之宰焉者,是命也,即理也,故《诗》称“维天之命,於穆不已”者是也。人生天地间,呼吸作止,凡有聚有散者,畴非气也?而孰宰之?则心觉为之宰焉者,是性也,即理也,故《书》称“惟皇上帝,降衷於下民,若有恒性”者是也。故理之在人也,宰之一心,而达之天下,不期而准;主之一时,而施之千万世,不约而协。是我之知觉,本通乎人之知觉,本通於天下后世之知觉,本非有我之所得私。所谓以我为主,以觉为性者,本未为非,亦未为私也,觉即理也。然至於无准与权者,则所谓感物而动,失其本知本觉者也。失其本知本觉,而本知本觉之体固未亡也,故精者此精也,准与权者,此为之也。
  思未起而觉不昧,即喜怒哀乐未发之中。
  生平忿欲矜名诸病,反观尚未尽瘳。所以然者,犹是依违在形骸上取滋味,而不信有不依形之天味也;向世界上争胜负,而不信有不着世之天胜也。(以上《申言》)
困学记

  予童颇质任,尝闻先府君论学,而不知从事。年十七,游学邑城,读书学舍,遂致骀荡喜放。是岁腊,先府君卒,愈自放。然慕奇名,好谈孔文举、郭元振、李太白、苏子瞻、文信国之为人,如文举、太白,梦寐见之。酷嗜词章,时传李、何诗文,辄自仿傚。又多忿欲,躁动不知检,尝着格物论,驳阳明先生之说。年十九,与欧阳文朝同砚席,最契。时或觉非,忽自奋为学,要文朝(讳昌,号蜀南,庠生,南野先生族孙)共为之。勉修一二月,不知方,遂仍堕旧习。嘉靖壬寅,予年二十六,方买居白鹤观下,适欧阳南野先生(讳德,字祟一,号南野。仕至礼部尚书。谥“文庄”。为阳明先生高第弟子)自乡出邑城,会友讲学,倾城士友往会,而予独否。既数日,文朝则语予曰:“汝独不可行造访礼耶?”予乃随文朝往访先生於普觉寺。先生一见,辄呼予旧字,曰:“宜举来何晚?”又问齿,对若干。先生曰:“以汝齿当坐某人下。”予时见先生辞礼简,当不为时态,遽归心焉。先生因讲“惟仁者能好人”一章,言“惟仁者有生生之心,故见人有善,若己有之,而未尝有作好之意,故能好人;见人有恶,若瘝厥躬,而未尝有作恶之意,故能恶人。今之人作好作恶,则多为好恶累,未可谓能好恶也。”予素有疾恶之病,闻其言怃然,若为予设者。已乃走拜先生,语以立志曰:“明明德於天下,是吾人立志处,而其功在致吾之良知。”又曰:“唯志真则吾良知自无蔽亏。”语若有契。一日,先生歌文公“欸乃声中万古心”之句,予一时豁然,若觉平日习气可除,始有向往真意。次年癸卯春,为小试之迫,此意虽未寝,而志则驰矣。秋举於乡,归见先生,又北行赴辞,而先生属望殷甚,予亦颇承当,及甲辰会试下第,归途与同侣者挠乱,既归,虽复见先生,然屡兴屡仆,第其中耿耿有不甘自己之念。乙巳秋,丁祖母承重忧。丙午复同文朝及罗日表读书龙洲,(名鹏,癸卯同乡举)因与康东沔公倡和(讳恕,字求仁,县令)自遣,而向学功愈弛。至丁未,为先祖母卜兆致讼。适先生起少宗伯,予送至省城。既归,复毕讼事。自觉学无力,因悔时日之过,大病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