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乎﹖若谓之为贫而仕邪,则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仰食于齐,非抱关击柝比也。《诗》云:「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夫贤者所为,百世之法也。余惧后之人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皆援孟子以自况,故不得不疑。

  辩曰:孟子将朝王,王使人来曰:「寡人如就见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风。朝将视朝,不识可使寡人得见乎﹖」探王之意,未尝知以尊德乐道为事,方且恃万乘之尊,不肯先贤者之屈,故辞以疾,欲使孟子屈身先之也。孟子知其意,亦辞以疾者,非骄之也。身可屈,道其可屈乎﹖其与「君命召,不俟驾而行」异矣。又孟子曰:「天下有达尊三:朝廷莫如爵,乡党莫如齿,辅世长民莫如德。」夫尊有德,敬耆老,乃自古人君通行之道也。人君所贵者,爵尔,岂可慢夫齿与德哉。若夫伊尹之于太甲,周公之于成王,此乃大臣辅导幼主,非可与达尊概而论也。又孟子谓蚳为士师,职所当谏,谏之不行则当去,为臣之道当如是也。为王之师,则异矣。《记》曰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而师处其一;尊师之礼,诏于天子无北面。非所谓有官守、有言责者也﹖其 进退岂不绰绰然有余裕哉﹖孟子以道自任,一言一行未尝少戾于道,意谓人君尊德乐道不如是,则不足与有为。而谓「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过矣。

  朱子曰:温公云:「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驾而行;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过虚位有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适乎﹖孟子,学孔子者也,其道岂异乎﹖夫君臣之义,人之大伦也。孟子之德,孰与周公﹖其齿之长,孰与周公之于成王﹖成王幼,周公负之以朝诸侯;及长而归政,北面稽首畏事之,与事文、武无异也。岂得云彼有爵,我有齿德,可慢彼哉﹖」愚谓孟子固将朝王矣,而王以疾要之,则孟子辞而不往。其意若曰:「自我而朝王,则贵贵也。贵贵,义也,而何不可之有!以王召我,则非尊贤之礼矣。如是而往,于义何所当哉!」若其与孔子异者,则孟子自言之详矣,恐温公亦未深考尔。孟子「达尊」之义,愚谓达者,通也。三者不相值,则各伸其尊而无所屈;一或相值,则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故朝廷之上,以伊尹、周公之忠圣耆老,而祗奉嗣王,左右孺子,不敢以其齿德加焉。至论辅世长民之任,则太甲、成王固拜手稽首于伊尹、周公之前矣。其迭为屈伸以致崇极之义,不异于孟子之言也,故曰通视其重之所在而致隆焉,惟可与权者知之矣。官守、言责,一职之守尔,其进退去就,决于一事之得失,一言之从违者也。若为师,则异于是矣。然亦岂不问其道之行否而食其禄邪﹖观孟子卒致为臣而归,齐王以万锺留之而不可得,则可见其出处大概矣。

  孟子知燕之可伐,而必待能行仁政者乃可伐之。齐无仁政,伐燕非其任也。使齐之君臣不谋于孟子,孟子勿预知可也。沈同既以孟子之言劝王伐燕,孟子之言尚有怀而未尽者,安得不告王而止之乎﹖夫军旅之事,民之死生、国之存亡皆系焉,苟动而不得其宜,则民残而国危,仁者何忍坐视其终委乎!

  辩曰:沈同问燕可伐,孟子答之曰可伐者,言燕之君臣擅以国而私与受,其罪可伐。沈同亦未尝谓齐将伐之也,岂可臆度其意,预告之以齐无善政,不可伐燕欤﹖且言之不可不慎也,久矣。彼欲伐人之国,未尝与己谋,苟逆探其意而沮其谋,政恐不免贻祸矣。或谓:其劝齐伐燕,孟子已尝自明其说,意在激劝宣王,使之感悟而行仁政尔。孟子答问之际,抑扬高下,莫不有法。读其书者,当求其立言垂训之意,而究其本末,可也。

  朱子曰:圣贤之心,如明鉴止水,来者照之。然亦照其面我者而已矣,固不能探其背而逆照之也。沈同之问,以私而不及公,问燕而不及齐。惟以私而问燕,故燕之可伐,孟子之所宜知也。惟不以公而问齐,故齐之不可伐,孟子之所不宜对也。温公疑孟子坐视齐伐燕而不谏,隐之以为孟子恐不免贻祸故不谏。温公之疑固未当,而隐之又大失之。观孟子言:「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然则燕之可取不可取,决于民之悦否而已。使齐能诛君吊民,拯之于水火之中,则乌乎而不可取哉﹖

  经云:「当不义,则子不可不争于父。」传云:「爱子,教之以义方。」孟子云:「父子之间不责善。」是不谏不教也。可乎﹖

  辩曰:孟子曰:「古者易子而教之。」非谓其不教也。又曰:「父子之间不责善。」父为不义则争之,非责善之谓也。传云「爱子,教之以义方」,岂自教也哉﹖胡不以吾夫子观之:鲤趋而过庭,孔子告之「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鲤退而学《诗》与礼,非孔子自以《诗》、礼训之也。陈亢喜曰:「问一得三:闻《诗》,闻礼,又闻君子之远其子。」孟子之言,正与孔子不约而同,其亦有所受而言之乎!

  朱子曰:子虽不可以不争于父,观《内则》、《论语》之言,则其谏也以微。隐之说已尽,更发此意尤佳。

  告子云:「性之无分于善不善,犹水之无分于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