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远矣。以臣观之,道犹百里之途也,今日则适六七十之候也。进于道者,不可以中道而废,游于途者,不可以中途而画,孜孜矻矻而不自已焉,则适六七十里者,固所以为至百里之阶也。不然,自止于六七十里之间,则百里虽近,焉能以一武到哉!道无浅功,化行道者,何可以深为迂﹖道无速证,效行道者,何可以迟为远﹖惟不息则能极道之功化,惟不息则能极道之证效,气机动荡于三极之间,神釆灌注于万有之表,要自陛下此一心始。臣不暇远举,请以仁宗皇帝事为陛下陈之。仁祖一不息之天地也,康定之诏曰:「祗勤抑畏。」庆历之诏曰:「不敢荒宁。」皇佑之诏曰:「缅念为君之难,深惟履位之重。」庆历不息之心,即康定不息之心也;皇佑不息之心,即庆历不息之心也。当时仁祖以道德感天心,以福禄胜人力,国家绥静,边鄙宁谧,若可以已矣,而犹未也。至和元年,仁祖之三十三年也,方且露立仰天,以畏天变,碎通天犀,以救民生;处贾黯吏铨之职,擢公弼殿柱之名,以厚人材,以昌士习;纳景初减用之言,听范镇新兵之谏,以裕国计,以强兵力;以至讲《周礼》,薄征缓刑,而拳拳以盗赋为忧;选将帅,明纪律,而汲汲以西戎北狄为虑,仁祖之心,至此而不息,则与天地同其悠久矣。陛下之心,仁祖之心也。范祖禹有言:「欲法尧、舜,惟法仁祖。」臣亦曰:「欲法帝王,惟法仁祖。」法仁祖,则可至天德,愿加圣心焉。

  臣闻,帝王行道之心,一不息而已矣。尧之兢兢,舜之业业,禹之孜孜,汤之栗栗,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皆是物也。《三坟》远矣,《五典》犹有可论者,臣尝以《五典》所载之事推之。当是时,日月星辰之顺,以道而顺也;鸟兽草木之若,以道而若也;九功惟叙,以道而叙也;四夷来王,以道而来王也,百工以道而熙,庶事以道而康,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盖无一而不拜帝道之赐矣,垂衣拱手,以自逸于士阶岩廊之上,夫谁曰不可!而尧、舜不然也,方且考绩之法,重于三岁,无岁而敢息也;授历之命,严于四时,无月而敢息也;凛凛乎一日二日之戒,无日而敢息也。此犹可也,授受之际,而尧之命舜,乃曰:「允执厥中。」夫谓之执者,战兢保持而不敢少放之谓也。味斯语也,则尧之不息可见已。《河图》出矣,《洛书》见矣,执中之说未闻也,而尧独言之,尧之言赘矣。而舜之命禹,乃复益之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之三言。;夫致察于危微精一之间,则其战兢保持之念,又有甚于尧者,舜之心其不息又何如哉!是以尧之道化,不惟验于七十年在位之日,舜之道化,不惟验于五十年祝阜之时,读「万世永赖」之语,则唐、虞而下,数千百年间,天得以为天,地得以为地,人得以为人者,皆尧、舜之赐也。然则,功化抑何其深,证效抑何其迟欤!降是而王,非固劳于帝者也,太朴日散,风气日开,人心之机械日益巧,世变之乘除不息,而圣人之所以纲维世变者,亦与之相为不息焉。俗非结绳之淳也,治非画象之古也,师不得不誓,侯不得不会,民不得不凝之以政,士不得不凝之以礼,内外异治,不得不以《釆薇》、《天保》之治治之,以至六典建官,其所以曰治曰政曰礼曰教曰刑曰事者,亦无非扶世道而不使之穷耳。以势而论之,则夏之治不如唐、虞,商之治又不如夏,周之治又不如商。帝之所以帝者,何其逸!王之所以王者,何其劳!栗栗危惧,不如非心黄屋者之为适也。始于忧勤,不如恭己南面者之为安也。然以心而观,则舜之业业,即尧之兢兢,禹之孜孜,即舜之业业,汤之栗栗,即禹之孜孜,文王之不已,武王之无贰,成王之无逸,何莫非兢兢业业,孜孜栗栗之推也﹖道之散于宇宙间者,无一日息,帝王之所以行道者,亦无一日息。帝王之心,天地之心也,尚可以帝者之为逸,而王者之为劳邪﹖臣愿陛下求帝王之道,必求帝王之心,则今日之功化证效,或可与帝王一视矣。

  臣闻,不息则天,息则人;不息则理,息则欲;不息则阳明,息则阴浊。汉、唐诸君,天资敏,地位高,使稍有进道之心,则六五帝、四三王亦未有难能者。奈何天不足以制人,而天反为人所制;理不足以御欲,而理反为欲所御;阳明不足以胜阴浊,而阳明反为阴浊所胜,是以勇于进道者少,沮于求道者多,汉、唐之所以不唐、虞、三代也欤!虽然,是为不知道者言也,其间亦有号为知道者矣。汉之文帝、武帝,唐之太宗,亦不可谓非知道者,然而亦有议焉。先儒尝论汉、唐诸君,以公私义利分数多少为治乱。三君之心,往往不纯乎天,不纯乎人,而出入乎天人之间;不纯乎理,不纯乎欲,而出入乎理欲之间;不纯乎阳明,不纯乎阴浊,而出入乎阳明阴浊之间。是以专务德化,虽足以陶后元泰和之风,然而尼之以黄、老,则鴈门、上郡之警不能无;外施仁义,虽足以致建元富庶之盛,然而遏之以多欲,则轮台末年之悔不能免;四年行仁,虽足以开贞观升平之治,然而画之以近效,则纪纲制度曾不足为再世之凭借。盖有一分之道心者,固足以就一分之事功;有一分之人心者,亦足以召一分之事变,世道污隆之分数,亦系于理欲消长之分数而已。然臣尝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