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意思,如何得见古人意思﹖须是虚此心,将古人言语放前面,看他意思倒杀向何处去。如此玩心,方可得古人意,有长进处。且如孟子说《诗》,要「以意逆志,是为得之」。逆者,等待之谓也。如前途等待一人,未来时,且须耐心等,将来自有来时候。他未来,其心急迫,又要进前寻来,却不是「以意逆志」,却是「以意捉志」也。如此,只是牵古人言语,入做自家意思中来,终无进益。

  读书理会道理,只是将勤苦捱将去,不解得不成。文王犹勤,而况寡德乎﹖今世上有一般议论,成就后生懒惰,如云「不敢轻议前辈」,「不敢妄立论」之类,皆中怠惰者之意。前辈固不敢妄议,然论其行事之是非,何害﹖固不可凿空立论,然读书有疑,有所见,自不容不立论。其不立论者,只是读书不到疑处尔。将诸家说相比并,以求其是,便是有合辩处。

  经之有解,所以通经;经既通,自无事于解。借经以通乎理尔;理得,则无俟乎经。今意思只滞在此,则何时得脱然会通也﹖且所贵乎简者,非谓欲语言之少也,乃在中与不中尔。若句句亲切,虽多何害;若不亲切,愈少愈不达矣。某尝说,读书须细看得意思通融后,都不见批注,但见有正经几个字在,方好。

  大抵思索义理,到纷乱窒塞处,须是一切埽去,放教胸中空荡荡地了,却举起一看,便是觉得有下落处。此说向见李先生曾说来,今日方真实验得如此,非虚语也。

  问:「力行何如说是浅近语﹖」曰:「不明道理,只是硬行。」又问:「何以为浅近﹖」曰:「他只见圣贤所为,心下爱,硬依他行,这是私意,不是当行。若见得道理时,皆是当恁地行。」

  (梓材谨案:此下有「廖晋卿」一条,移入《沧洲诸儒学案》。又「方伯谟」一条,移为《附录》。)

  人多言「为事所夺,有妨讲学」,此谓「不能使船,嫌江曲」者也。遇富贵,就富贵上做工夫;遇贫贱,就贫贱上做工夫。兵法一言最佳:「因其势而利导之。」人谓齐人弱,田忌乃因其弱以取胜。又如韩信特地送许多人安于死地,乃始得胜。学者若有丝毫气在,必须尽力。除非无了此气,这口不会说话,方可休也。

  古人所以从事于学者,其果何为而然哉﹖天之生斯人也,则有常性。人之立于天地之间也,则有常事。在身有一身之事,在家有一家之事,在国有一国之事。其事也,非人之所能为也,性之所有也。弗胜其事,则为弗有其性;弗有其性,则为弗克若天矣。克保其性而不悖其事,所以顺乎天也。然则舍讲学其能之哉!凡天下之事,皆人之所当为。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际,人事之大者也。以至于视听言动,周旋食息,至纤至悉,何莫非事者。一事之不贯,则天性之陷溺也。然则讲学其可不汲汲乎!学,所以明万事而奉天职也。虽然,事有其理,而着于吾心。心也者,万事之宗也。惟人放其良心,故事失其统纪。学也者,所以收其放而存其良也。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理之所固有而事之所当然者,凡吾于万事,皆见其若是也,而后为当其可。学者,求乎此而已。尝窃怪今世之学者异乎是。鼓箧入学,抑亦思吾所谓学者,果何事乎﹖圣人之立教者,果何在乎﹖而朝廷建学,群聚而教养者,又果何为乎﹖嗟乎,此独未之思而已矣!使其知所思,则必竦然动于中,而其朝夕所接君臣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际,视听言动之间,必有不得而遁者,庶乎可以知入德之门矣!

  (梓材谨案:此条录自《文集》。)

  讲究义理,须要看得如饥食渴饮,只是平常事。若谈高说妙,便是悬空揣度,去道远矣。近日学者论仁,多只是要见得仁字意思,纵使逼真,亦终非实得。看《论语》中圣人所言,只欲人下工夫,升高自下,陟遐自迩,循序积习,自有所至。存养、省察,固当并进。存养是本,工夫固不越于敬,敬固主一。此事惟用力者方知其难。

  讲学不可以不精也。毫厘之差,则其弊有不可胜言者。故夫专于考索,则有遗本溺心之患;而骛于高远,则有躐等冯虚之忧;二者皆其弊也。考圣人之教,固不越乎致知力行之端,患在人不知所用力尔。莫非致知也,日用之间,事之所遇,物之所触,思之所起,以至于读书考古,知所用力,则莫非吾格物之妙也。其为力行也,岂但见于孝弟忠信之所发,形于事而后行乎﹖自息养瞬存,以至于三千三百之间,皆合内外之实也。行之力,则知愈进;知之深,则行愈达。

  (梓材谨案:此条录自《文集》。)

  作事若顾利害,其终未有不陷于害也。古人临事,所以要回互时,是一般国家大事,系生死存亡之际,有不可直情径行处,便要权其轻重而行之。今则事事用此,一向回互,至于枉尺直寻,而利亦可为与﹖是甚意思!

  问:「学者 讲明义理之外,亦须理会时政。凡事要一一讲明,使先有一定之说,庶他日临事,不至面墙﹖」曰:「学者若得胸中义理明,从此去量度事物,自然泛应曲当。人若有尧、舜许多聪明,自做得尧、舜许多事业。若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