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理;以极为「形」,乃为明理乎﹖

  朱曰:老兄自以中训极,熹未尝以形训极也。

  陆曰:字义固有一字而数义者,用字则有专一义者,有兼数义者。而字之指归又有虚实,虚字则但当论字义,实字则当论所指之实,则有非字义所能拘者。如「元」字,有始义,有长义,有大义。《坤》五之「元吉」,《屯》之「元亨」,则是虚字,专为大义,不可复以他义参之。如「干元」之元,则是实字,论其所指之实,则《文言》所谓善,所谓仁,皆元也,亦岂可以字义拘之哉!「极」字亦如此。「太极」「皇极」,乃是实字,所指之实,岂容有二。充塞宇宙,无非此理,岂容以字义拘之乎!中即至理,何尝不兼至义。《大学》、《文言》皆言「知至」,所谓「至」者,即此理也。语读《易》者曰:「能知太极,即是知至。」语读《洪范》者曰:「能知皇极,即是知至。」夫岂不可!盖同指此理,则曰「极」,曰「中」,曰「至」,其实一也。「一极备凶,一极无凶」,此两极字乃是虚字,专为至义,却使得「极者,至极而已」,于此用「而已」字方用得当。老兄最号为精通诂训文义者,何为尚惑于此!

  朱曰:熹详「知至」二字虽同,而在《大学》则「知」为实字,「至」为虚字,两字上重而下轻,盖曰「心之所知无不到」耳;在《文言》,则「知」为虚字,「至」为实字,两字上轻而下重,盖曰「有以知其所当至之地」耳。两义既自不同,而与太极之为至极者,又皆不相似。请更详之!

  陆曰:直以阴阳为形器而不得为道,此尤不敢闻命。《易》之为道,一阴一阳而已。先后、始终、动静、晦明、上下、进退、往来、阖辟、盈虚、消长、尊卑、贵贱、表里、隐显、向背、顺逆、存亡、得丧、出入,行藏,何适而非一阴一阳哉!奇耦相寻,变化无穷,故曰「其为道也屡迁」。《说卦》曰:「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顾以阴阳为非道而直谓之形器,而孰为昧于道器之分哉﹖

  朱曰:若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形而下者复是何物﹖熹则曰:凡有形有象者,皆器也;其所以为是器之理者,则道也。如是,则来书所谓始终、晦明、奇偶之属,皆阴阳所为之器,独其所以为是器之理,如目之明、耳之聪、父之慈、子之孝,乃为道耳。

  陆曰:《通书》云「中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致其中而止矣。」周子之言中如此,亦不轻矣。外此,岂更别有道理,乃不得比虚字乎﹖所举《理性命章》五句,但欲见《通书》言「中」言「一」,而不言「无极」耳。「中焉止矣」一句,不妨自是断章。兄必见诬以属之下文。兄之为辩,失其指归,大率类此。 

  朱曰:周子言「中」,而以「和」字释之,又曰「中节」,又曰「达道」。彼非不识字者,而其言显与《中庸》相戾,则亦必有说矣。盖此中字,是就气禀发用而言其无过不及处耳,非直指本体未发无所偏倚者而言也。岂可以此而训极为中也哉!

  陆曰:《大传》、《洪范》、《毛诗》、《周礼》与《太极图说》孰古﹖以极为形,而谓不得为中;以一阴一阳为器,而谓不得为道。无乃绌古书为不足信,而任胸臆之所裁乎!

  朱曰:《大传》、《洪范》、《诗》、《礼》皆言极而已,未尝谓极为中也。先儒以此极处常在物之中央,而为四方之所面向而取正,故因以中释之,盖亦未为甚失。而后人遂直以极为中,则又不识先儒之本意矣。

  陆曰:来书谓周子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谓之无极。诚令以无方所、无形状而言,不知人有甚不敢道处。但加之太极之上,则吾圣门正不肯如此道耳。

  朱曰:「无极而太极」,犹曰「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又如曰「无为之为」,皆语势之当然,非谓别有一物也。其意则固若曰:非如皇极、民极、屋极之有方所形象,而但有此理之至极耳。若晓此意,则于圣门有何违叛,而不肯道乎﹖「上天之载」,是就有中说无;「无极而太极,是就无中说有。若实见得,即说有说无,或先或后,都无妨碍。今必如此拘泥,琼森分别,曾谓「不尚空言,专务事实」,而反如此乎!

  陆曰:夫干确然示人易矣,夫坤聩然示人简矣,太极亦何尝隐于人哉!尊兄两下说无说有,不知漏泄得多少!如所谓「太极真体,不传之秘」,「无物之前,阴阳之外」,「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迥出常情,超出方外」等语,莫是曾学禅宗,所得如此﹖平时既私其说以自妙,及教学者,则又往往秘此,而多说文义,此「漏泄」之说所从出也。以实论之,两头都无着实,彼此只是葛藤。末说气质不美者乐寄此以神其奸,不知系绊多少好气质底学者!既以病己,又以病人,殆非一言一行之过。兄其无以久习于此而重自反也!

  朱曰:太极固未尝隐于人,然人之识太极者则少矣。往往只是于禅学中认得个昭昭灵灵,能作用底,便谓此是太极。而不知所谓太极乃天地万物本然之理,亘古亘今,颠扑不破者也。「迥出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