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特以三字名其章以表之,则章内之言固已各有所属矣。盖其所谓「灵」,所谓「一」者,乃为太极;而所谓「中」者,乃气禀之得中,与刚善、刚恶、柔善、柔恶者为五性,而属乎五行,初未尝以是为太极也。且曰「中焉止矣」,而又下属于「二气五行,化生万物」之云,是亦复成何等文字义理乎﹖今乃指其中者为太极而属之下文,则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二也。若论「无极」二字,乃是周子灼见道体,迥出常情,不顾旁人是非,不计自己得失,勇往直前,说出人不敢说底道理,令后之学者晓然见得太极之妙,不属有无,不落方体。若于此看得破,方见此老真得千圣以来不传之秘,非但架屋下之屋,迭上之而已也。今必以为未然,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三也。至于《大传》既曰「形而上者谓之道」矣,而又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此岂真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哉﹖正所以见一阴一阳虽属形器,然其所以一阴一阳者是乃道体之所为也。故语道体之至极,则谓之太极;语太极之流行,则谓之道。虽有二名,初无两体,周子所以谓之无极,正之其无方所、无形状,以为在无物之前而未尝不立于有物之后,以为在阴阳之外而未尝不行乎阴阳之中,以为通贯全体,无乎不在,则又初无声臭影响之可言也。今乃深诋无极之不然,则是直以太极为有形状、有方所矣;直以阴阳为形而上者,则又昧于道器之分矣;又于「形而上者」之下复有「况太极乎」之语,则是又以道上别有一物为太极矣。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四也。至熹前书所谓「不言无极,则太极同于一物,而不足为万化根本;不言太极,则无极沦于空寂,而不能为万化根本」,乃是推本周子之意,以为当时若不如此两下说破,则读者错认语意,必有偏见之病,闻人说有,即谓之实有,见人说无,即谓之真无耳。自谓如此说得周子之意,已是大杀分明,只恐知道者厌其漏泄之过甚,不谓如老兄者,乃犹以为未稳而难晓也。请以熹书上下文意详之,岂谓太极可以人言而为加诸损者哉﹖是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五也。来书又谓「《大传》明言『《易》有太极』,今乃言无,何邪﹖」此尤非所望于高明者。今夏因与人言《易》,其人之论正如此,当时对之不觉失笑,遂至被劾。彼俗儒胶固,随语生解,不足深怪。老兄平日自视为何如,而亦为此言邪!老兄且谓《大传》之所谓「有」,果如两仪、四象、八卦之有定位,天地、五行、万物之有常形邪﹖周子之所谓「无」,是果虚空断灭,都无生物之理邪﹖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六也。老子「复归于无极」,无极乃无穷之义,如庄生「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云尔,非若周子所言之意也。今乃引之,而谓周子之言实出乎彼,此又理有未明而不能尽乎人言之意者七也。 

  陆曰:来书本是主张「无极」二字,而以明理为说,其要则曰「于此有以灼然实见太极之真体」。九渊窃谓老兄未曾实见太极。若实见太极,上面必不更着「无极」字,下面必不更着「真体」字。上面加「无极」字,正是迭上之;下面着「真体」字,正是架屋下之屋。虚见之与实见,其言固自不同也。

  朱曰:熹亦谓老兄正为未识太极之本无极而有真体,故必以中训极,而又以阴阳为形而上者之道。虚见之与实见,其言果不同也。

  陆曰:《系辞》言「神无方」矣,岂可言「无神」﹖言「易无体」矣,岂可言「无易」﹖老氏以无为天地之始,以有为万物之母,以常无观妙,以常有观窍。直将「无」字搭在上面,正是老氏之学,岂可讳也!

  朱曰:熹详老氏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二;周子之言有无,以有无为一。正如南北、水火之相反。更请子细着眼,未可容易讥评也。

  陆曰:此理乃宇宙之所固有,岂可言无!若以为无,则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矣。

  朱曰:请详看熹前书,曾有「无理」二字否!

  陆曰:极亦此理也,中亦此理也。五居九畴之中,而曰「皇极」,岂非以其中而命之乎﹖民受天地之中以生,而《诗》言「立我丞民,莫非尔极」,岂非以其中命之乎﹖《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理至矣,外此,岂更复有太极哉﹖

  朱曰:「极」是名此理之至极,「中」是状此理之不偏,虽然同是此理,然其名义各有攸当。虽圣贤言之,亦未敢有所差互也。若「皇极」之极,「民极」之极,乃为标准之意。犹曰「立于此而示于彼,使其有所向望而取正焉」耳,非以其中而命之也。「立我烝民」,「立」与「粒」通,即《书》所谓「烝民乃粒」。「莫非尔极」,则「尔」指后稷而言。盖曰「使我众人皆得粒食,莫非尔后稷之所立者是望」耳。「尔」字不指天地,「极」字亦非指所受之中。中者,天下之大本,乃以喜怒哀乐之未发,此理浑然无所偏倚而言。太极固无偏倚而为万化之本,然其得名,自为「至极」之极,而兼有标准之义,初不以中而得名也。

  陆曰:以极为「中」,则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