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舆者,不能异也。是书于两京十三司各郡邑中,皆以此为次第,从同者则以例附焉,所以便于考索也。

  城邑、山川、关隘之属,有特见者,如专言某城某山是也;有附见者,如言某山而附以某山,言某川而复及某水是也;有互见者,如言某山而旁及于某川某关,言某关而旁及于某城某山是也。

  《地理志》始于班固,最为雅驯。刘昭《补后汉郡国》,参入古今地名,为功不少,所惜微有缪误耳。《晋志》仅存郛郭,《齐志》略标形似。沈约《州郡》,详而未精,魏收《地形》秽而不备。《隋志》兼及梁、陈、齐、周,裨益颇多,而经纬未尽。刘句《唐志》略于天宝以后,欧阳氏略于天宝以前,功过不相掩也。《五代史·薛志》,曾见数条,较《欧志》颇胜。《欧志》无乃过略,与《宋志》详略失伦。辽金二《志》,《金志》差胜。明初《元志》缺漏,又在《宋志》之下也。是书参考沿革,大约本之正史,而他书所见,亦节取焉。虽然,秦汉城邑,其不可见于今者,盖什之二三。六朝以降,废置纷更,其不可见于今者,乃什之四五也。隋唐以来,边荒蛮落,时有兴革,其不可考者,亦什之一二矣。

  从来沿革,有竟不入是书者。王莽篡汉,尽易天下郡县名号;侯景陷台城,契丹入汴,皆妄有改易之类是也。若夫晋弃中原,南北淆乱,州郡县邑,纷纭侨置,河南有广陵、丹阳之名,江渚有晋阳、太原之号;又疆埸战争,得失屡变,荒左依附,有无顿岐,循名责实,大都湮废。余力为考订,其引据不诬,义类可据者,悉为采入。至传闻互异,史氏浮靡史臣撰述,往往地属前朝,而讳从当代。如《晋书》《隋书》,皆讳虎为武,讳渊为泉之类,或地名相同而方域绝异,地名本异而里道正同,千里毫厘,未尝敢忽也。

  古人著述,类皆慎重。《左氏传》析实白羽,夷实城父,慎之也。杜氏《释传》,或但曰鲁地、齐地,或竟曰地阙,不敢强为之辞也。盖寡陋之过小,缪戾之罪大。近世言方舆者,依据失伦,是非莫主;或一事而彼此相悬,一说而前后互异;称名偶同,漫为附会,传习不察,竟昧繇来;欲矜博洽之名,转滋缪戾之罪。余不敢妄为附和也。

  方舆之书,自经史而外,彬彬成家者,魏晋以降,代有其人余辑《方舆书目》凡二卷,约千有余家。然自唐以前,传者绝少。由唐以迄宋元,可见者亦不过数家耳。《括地志》序于唐太宗,称其度越前载,然在宋时,已不可多得宋《崇文目》云:《坤元录》一本,即《括地志》。按杜氏《通典》,《坤元》与《简地志》并列,则非一书也。括,唐大历中讳曰简。其闻于世者,有江融、郑虔及贾耽之书,亦不可复见也。余尝读《元和志》,善其敷陈时事,条列兵戎,然考古无乃太疏。《寰宇记》自谓远轶贾、李之上贾耽、李吉甫,而引据不经,指陈多误。《纪胜》山川稍备,求其攻守利害则已迂。《广记》考核有余,而于形势险夷,则未尽晰也。《胜览》以下,皆偏于词章之学,于民物远犹无当焉。国家著作之材,虽接踵而出,大都取裁于乐史、祝穆之间,求其越而上之者,盖鲜也。

  近代《一统》、《寰宇》、《名胜》诸志及《十三司通志》,余皆得见之。其天下郡县志得见者,十未六七也。局田野,无从搜集,间有已得其书,而时会且忤,未及采录,旋复失之者。故虽耳目流传之书,而阙略正不能免。虽然,形势详而名胜略如录衡山,而不载七十二峰之号;志太湖,而不及百渎七十二之名之类,中国详而四裔略,亦有边陲详而中土反略者。览者当得其大意,毋遽以闻见浅陋斥之,则几矣。

  地利有错见于他条,而不载于郡邑之下者,有两说互异,而并存之者,疑以从疑也。

  宋葛文康公曰:“记问之博,当如陶隐居,耻一事不知;记问之审,又当如谢安,不误一事。”世皆称胡氏注《通鉴》,见闻博而取舍精。然除口见于《水经注》,而误引蘧除水;万岁县见于《晋志》,而误改为延寿;他如永世未辨其在溧阳,定陵不知其近水。甚哉!著作之难也。要亦耳目偶遗,无关大故。余生而椎鲁,困穷失学,读书无多,自省多愧,偶有所见,误则正之,甚者削之,不敢妄为争辨,求胜于古人也。

  高都、丹城,一城也,而误以为二。昭信、济阴、睢陵,一城也,而误以为三。云中、云州,胜州、东胜,夏州、灵夏,皆两地也,而误以为一。至于宛唐、死虎、虑、驴夷,字之讹也。居庸、翳翁,土军、吐京,声之变也。举一例余,类难悉数。每见近代诸志,一水一山,方位偶移,辄列为数处;千里百里,声称相似,则牵为一端。见闻日荒,义理日缪,安能与古人相上下乎?

  六经而外,《左》《国》《史》《汉》,皆有诠释。古人散逸之书,见于古人援引者为多,是书悉为搜讨。至杜郑马三家之书,其言方舆,皆资采取,而杜氏尤长。王厚斋《玉海》一书,中所称引,类多精确。而《通释》一种,为功于《通鉴》甚巨,胡身之从而益畅其说,搜剔几无余蕴,余尤所服膺,故采辑尤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