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人语及宅内官人,其卒问曰:“此宅何宅?”曰:“官中所赐与人居也。”卒及监人共语于外,帝私立于门内之小扉听之。卒曰:“何官人?”监者应曰:“此乃南方赵王也。”卒曰:“父子二人乎?”曰:“无父也,只一人在此,年已四十余。”卒曰:“是也。”遂同贵人去。帝于门内忽忆之,此必吾儿谌也。初,在京日不曾相随,故流落至此,虽吾之少幸,此子亦知吾之存,何辜至此?自后其卒不复至门,有紫衣屡憩室前,帝伺之,并不见其人来,乃问监者曰:“常所憩者何官也?”曰:“都统军仆撒太尉之子,每于城北泽中射箭,故来憩此。”是岁,因郎主生辰,亦尝赐酒肉。于盛暑中亦少赐轻绢数丈。
天眷十二年秋九月,一夕京中失火,凡数日相继不息,北京为之一空。郎主大怒,欲伺甲乃大出,有人千余,而火势愈不息,随火起烧死者千余人。北主勒兵出城北门,避之于宝盖寺,其北帝之所居,止去数十步。一日,帝立于庭,砌间因见金主在寺中阁上,仪卫甚众,帝急避之。是晚,城中人来往殊甚匆急,郎主入城,凡诛戮遗火不救者共二百人。帝之所居后,人家又火起,连延烧屋宇,半日而止。是岁秋九月,所供洗濯胡妇亦病而死。帝日夕饮食,皆求之于监人,于是月给米薪不复入其门。有再遣至胡妇,未入帝室,监者留之,与监者相通。又相谮谓帝常出怨言,凡指二十余人。于是官司命徙帝于城东玉田观,凡月给薪米之类,并令观中请受之。仍令监者四人半壮半老主出入,饮食所需,大概如安养寺之监守也,虽衣服亦少赐矣。
天眷十四年,时金主淫虐不道,内淫其女,外及臣妾,又杀害诸王。岐王亮者,阿骨打之从兄孙也,于金主为兄,其妻在燕京,亦为郎主所侵,一应诸王妻并皆如此。由是上下生怨,有畔之之意矣。
天眷十五年,金主又杀淄王、洙王十一人,军国政事皆由后之弟顺国将军驾掳盛服及内侍铁立深祖并典国如三人而已。
天眷十六年,因郎主失政,帝所居观中饮食官给,时至时不至,由是饮食缺乏,衣服破敝,无复接续。是岁九月,岐王亮杀金主而即位,改元贞元元年。是日,乃十月初三日。夜既集,又令监人添至十八人,牢固监守。贞元二年,亮移帝入城中左廨院,使二人拘执如囚状,饮食粗恶,其廨院即燕京元帅府之外狱也。帝由是知亮有相害之意。
贞元三年,金主完颜亮令诸将修治甲兵,有南伐之意,亮之母乃契丹延禧之姑,为完颜骨悉之妻,每见亮常戒之曰:“毋事兵甲南伐,况吾闻之:‘兵,凶器也,不得已用之。’况汝行杀逆以得天下,而又无道治天下,杀戮已甚,安可保一室外复无一岐王乎?”亮叱曰:“妇人不当干预政事。”命左右拽去。其母曰:“我家亦曾如此势焰,今日何在?”亮遂送外罗院囚之,大臣无敢谏者,寻以鸩毒杀其母。亮有妹皆淫之,妹告于兄平王孚,孚因事谏之,亮服罪,醉平王以酒而杀之。是岁,帝在左廨院,经岁皆如拘囚之辈,饮食稍不足,不如寺观中时也。贞元四年,亮又移帝右廨院,锢之甚密。时先金主有二庶,长日伏,次日续,领兵于右阁关,凡领兵内图外伐,数年不克,因人师奴诈作牌使,以母意乘间尽杀其子,亮大悦,赏金一万,使之掌军。既杀二子,训练益急,签刷愈烦,欲南征矣。
贞元六年,亮遗书于南朝丞相秦桧,又得桧书,言及张俊、韩世忠诸名将皆薨,亮乃酣饮,无复内外意,左右顾盼,然虽有萌心,恐其威不敢发。少帝亦在右廨院拘囚,加病饮食,如囚一概矣。
正隆元年七月一日,金国改元,于宋为绍兴二十六年。是岁,金国地震;一月之中凡二十有四,帝久在右廨院拘囚,坐久湿淖,似有中湿之疾。
正隆二年及三年,大败夏人,兵至灵州,尽复亮前后所侵故地。先二年,夏人败金师,亮乃遣大将郭相公破之,即育云奴也。至是夏主李景先大恐,纳款降,仍奉岁币金玉以和,金主不从,再遣将攻战,遂俘夏主弟李守先。夏主困,诣军前纳款,乃从和。是岁,少帝犹在右廨院。
正隆五年,命契丹主海滨侯延禧并天水侯赵某皆往骑马,令习击鞠。时少帝手足颤掉,不能击鞠,令左右督责习之。
正隆六年春,亮宴诸王及大将、亲王等于讲武殿场,大阅兵马,令海滨侯与天水侯各领一队兵马为击鞠,左右兵马先以羸马易其壮马,使人乘之,既合击,有胡骑数百自场隅而来,直犯帝马首,褐衣者以箭射延禧,贯心而死于马下。帝顾见之,失色堕马,紫衣者以箭中帝,帝崩,不收尸,以马蹂之土中。褐衣紫衣皆亮先示以意也。帝是岁年六十,终马足之祸也。酒酣,亮与左右曰:“祖宗以来,不能混一区宇,切惟耻之,今四忌已灭,无复外忧,吾当南征而登衡岳矣。”是岁,亮令刷兵马过河,而欲犯钱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