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人以为迂矣。彼以为教化之兴。岂旦暮可致者耶。而臣谓不然。教化之事有实有文。用其文则迂而甚难。用其实则不迂而易。昔者汉承秦敝。其为俗也。贪利而冒耻。贾谊所云孳孳嗜利。同于禽兽者也。自高帝孝文。困辱贾人。重禁赃吏。遂不久而西汉之治成。其后中更莽祸。其为俗也。又重死而轻节。光武乃重敬大臣。礼貌高士。以万乘而亲为布衣屈。亦遂不久而成为东汉之治。由是言之。移风易俗。所行不过一二端。而其势遂可以化天下。不为难也。今之风俗。其敝不可枚举。而蔽以一言则曰。好谀而嗜利。惟嗜利。故自公卿至庶民。惟利之趋。无所不至。唯好谀。故下之于上。阶级一分。则奔走趋承。有谄媚而无忠爱。教者。以身训人之谓也。化者。以身率人之谓也。欲人之不嗜利。则莫若闭言利之门。欲人之不好谀。则莫若开谏争之路。今天下有河工灾务。国用不足。故竞言生财。夫生财不外乎节用。若其它非害政之端。即无益之耳。近者  皇上忧念庶务。菲食恶衣。以俭闻天下。然臣意以古较今。则犹多可省。汉贡禹有言。今宫室已定。无可奈何矣。其余尽可减损。宜讲而行之。而杜口不言利事。有言利者。显罪一二人示海内。夫如是则天下皆知上之不好利。往者  皇上新即大位。尝命臣民率得上书矣。既而言无可采。遂一切罢去。夫言无可采。其故有二。

一曰。爵之太轻。故奇伟非常之士不至。一曰。禁忌未皆除。故言者多瞻顾依违不敢尽其说。今日者。宜损益前令。令言官上书。士人对策。及官僚之议乎政令者。上自  君身。下及国制。皆直论而无所忌讳。愈戆愈直者。愈加之荣。而阿附逢迎者。必加显戮。夫如是则天下皆知上之不好谀。夫上不好谀。则劲直敢为之气作。上不嗜利。则洁清自重之风起。  天子者。公卿之表率也。公卿者。士民之标式也。以  天子而下化公卿。以公卿而下化士庶。有志之士。固奋激而必兴。无志之徒。亦随时而易于为善。不出数年。而天下之风俗不变者。未之有也。天下之士。嚣嚣然争言改法度。夫风俗不变。则人才不出。虽有法度。谁与行也。风俗者。上之所为也。有其美而不能自持。故自古无不衰之国。周汉是也。有其敝而力能自变。则国虽倾覆。而可以中兴。东汉是也。今者继世相承。则举而变之。事易而功倍矣。此当今之首务也。

 
卷八治体二原治下

  杂论史事菰中随笔 
顾炎武

汉未绝。则光武中兴。汉绝。则昭烈再世。是以功德本乎祖宗。灭秦者秦。非六国。诛莽者莽。非汉兵。是以推戴系乎民心。才高天下。则汉祖唐宗。才丑德齐。则三国南北。是以戡定在乎人事。五胡藩镇。积数十年已成之形。则河山分裂。隋季元终。仅十余年之盗。则不传其子。是以分合视乎成形。世祖自信于会宛之日。少康惎浇于牧正之时。是以大器观乎人主。

六国首事之时。忧在亡秦而已。而不知刘项之分争者五年。舂陵起兵之日。诛莽而已。而不知赤眉王郎刘永张步隗嚣公孙述之各据者十二三年。初平起义之时。讨卓而已。而不知催泛二袁吕布之辈。相攻二十余年。而卒为三国。晋阳事之日。患在独夫而已。而不知世充仁杲建德之伦。十余年而始克平之。是知相因之势。圣人不能回。而已见之形。非智士之所患也。深思而逆为之计。岂不在乎识微之君子哉。

盗之兴。天之所以开真人也。王莽之世。刘崇翟义之伦。既不能克。不生盗。则海内不乱。而真人亦无所凭以出。故新市平林。为光武之先驱。及寇剽日久。野无所掠。人穷反本。厌兵愁泣。而太平之兆已开。于是甲齐熊耳。兵散归田。而天下定于一矣。故盗贼之生不得不生。其散不得不散。势有相因。而天心系焉。繇今证古。则天意若有可知者。申生之缢。韩原之获。子圉之逃。若此者为文公也。卫太子之不得其死。孝昭之无嗣。昌邑之不君。若此者为中宗也。孝成之绝嗣。哀平之短折。王莽之篡代。若此者为光武也。传曰。不有废也。君何以兴。故惠怀之际。国几亡矣。而君子以为天之启晋。居摄之年。汉中绝矣。而识者以为天之祚刘。

明封疆之律固严。而待死事之臣太薄。且如州县之吏。或任未久。或兵力不支。与城俱亡。虽无益于边陲之事。而其人之责则[己](已)塞矣。惟督抚大臣。不可以此宽其失地之律。然断脰决腹。一瞑而万世不视。不知所益以忧社稷者。古人亦未之苛也。非其人而遣之。则罪在中枢。当其事而掣之。则罪在主者。而死事之臣。自可录其节。而掩其眚。庶乎平明之论与。

人富则难使也。夫人之轻于生。必自轻于货也始。古之士大夫。不封殖。不厚奉。视天下之物。无以干其中。彼且不知世利之足恋也。而后可以决然于一死。今且天下之士大夫。而莫不爱金。官日尊而金日益多。金多而爱与之终始。彼又安肯一旦舍此累累者而死也。田单。天下之奇人也。能以二城复兴齐国。及至封为安平。奉以夜邑。娱以淄上。黄金横带。而骋乎淄渑之间。则无死敌之心矣。是故人富而重其生。绝吭伏剑。不出素封千户之家。感慨自裁。多在婢妾贱人之辈。呜呼。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