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之教如天云者。苍苍然东面西面南面北面。立于地而无不见也。陆王之教如天云者。天不可阶而升。则将永为凡民焉以没世耳矣。虽然成陆王之过者孟子也。子贡之称夫子曰。夫子之不可及者。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公孙丑之称孟子曰。道则高矣。美矣。宜若登天然。何不使彼为可几及。而日孳孳也。公孙丑之言。则适得孔子之意。而孟子引而不发。余故曰成陆王之过者孟子也。孟子学乎孔子而正其统。陆王学乎孟子而流于佛。夫孟子于孔子。不可谓有二道也。而其流已如此。则百家所从分之异路。往而不返。何怪其然也。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天之所与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此孟子之言也。而陆氏之学。执之以为之术。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亦孟子之言也。而王氏之学。执之以为之术陆氏王氏学乎孟子。则可不谓有大扬搉乎。奚遽入于佛。入于佛者。非允蹈之也。说不免焉。

夫有官而后有职。有职而后有事。事举而职修。则立之说也。为思言之也。今其言曰。墟墓生哀。宗庙生敬。是奚待于思乎。而先立之又非也。直指心体先立乎此。然后下学若是。则知行之序已倒也。易曰。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程子以知至为致知之事。知之在先。故可与几。知终为力行之事。守之在后。故可与存义。此学之终始也。知食之足以已饥。而后农夫耕稼以继之。知衣之足以御寒。而后红女织以继之。陆氏基址之说是也。惜所以为之基址者非也。先行而后学以补其知。故曰其序已倒也。且先明乎善。而后能实其善。中庸之恉也。明乎心而无不明。而无事下学者。佛氏之教也。若夫明乎心而犹有未明。犹待于下学。此陆氏之创言。本于佛氏带果修因之说。非中庸之恉也。书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人心道心并举为辞者。尧舜之言也。程子之言曰。人心即人欲。道心即天理。朱子之言曰。道心常为主。而人心听命焉。二子之言一家之说耳。今王氏于程子则是之。于朱子则非之。是乎所是。吾既知其是矣。非乎所非。吾亦知其非也。鸣呼。是所谓未成乎心而有是非。将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也。道心即天理。人心即人欲。道心人心。不容并立。故道心常为主。而人心自听命焉。今其言曰。人心之得其正者为道心。道心之失其正者为人心。安有天理既为主。而人欲复从而听命。鸣呼。是欲明人心道心之非二。以就其转识为知之指。直所言之迂晦有不可解耳。儒者之于心也。见为二而主于一。见为二。故有听命之说。佛氏之于心。亦主于一而见为一。见为一。故有迷悟之言。王氏之于佛。则可谓同与。盖佛之教。端末虽异于儒。至其论心之要。退群妄。着一真。精妙微审。非圣人莫能辨也。然则儒何以不由之。固不可也。且夫王氏之学。既以合乎佛。而又必混于儒。全乎佛。而凡说之羽翼乎佛者。吾不复辟焉。混于儒。而凡说之冒乎儒害乎儒者。吾方且论之。人之情有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七者一有不节。则失其中。失其中。而人心肆焉矣。故曰有所亡。有所甚。直情而行之也。圣人者。动而处乎中。贤人者。求而合其中。故曰。虽有上圣。不能无人心。惟退而听命焉。斯发而中节耳。且夫动而处中者。不数数也。古者谓之天而不人。今欲以此为学者率。使天下法。则是性无三品也。夫不考性之有三品者。亦孟子之过也。何以明其然也。孟子曰。人皆可以为尧舜。人皆可以为尧舜云者。是瓦石亦有佛性之说也。以实言之。孔孟及佛。及陆王。其等不同。其皆得乎性之上也同。惟圣人知人性之不能皆上亦不皆下。故不敢为高论。而恒举其中焉者以为教。此所以为中庸也。孟子陆王则不然。以己之资。谓人亦必尔。虽曰诱之以使其至。而不顾导之以成其狂。故观于孟氏之门。检押斧械蔑如也。攀龙附凤。巽以扬之。益寡矣。陆氏方河决而天踔。其御心。犹役如隶也。然扇讼发明。上于心之精神一语。可谓率矣。及至王氏。一传而离。再传而放。不亦宜乎。故自孟子陆王至今。远或千年。近者数百年。而不闻复有孟子及陆王者。则孟子及陆王。固自由天授焉。

夫以千年数百年。而止有一孟子陆王。则是孟子及陆王。固不能人人皆尔。而孟子及陆王。必谓人皆可以为己者。其意甚仁。而其实固莫得也。则皆过高而失中焉之过也。陆氏王氏其取于孟子也。同其流而入于佛也亦同。而王氏之说弥甚。惟其人心道心之辨。执之者坚也。吾为辨其异。指其失。而其是亦出焉。无任来者謷乎以智孽为雷同也。夫谓心惟一心。非有二心。佛氏之恉。不可谓非妙契也。斯而析之。古今之明。吾未见议之所止也。吾尝致思焉。而能语其故矣。夫所谓一心者与生俱生。人皆有之。然固失之六合之里。四方之内。往古来今放而不知求者几千年矣。尧舜也。孔孟也。程朱也。是迪明者也。若告子。若老庄。若佛及陆王。亦克尸而享之。因号而读之。是故尊言之曰道心。实言之曰明德。要言之曰仁。质言之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