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姚升认得时彦,谓其弟曰:“伏睡者,即沈仁之子也。”姚礼闻知,已恨其父不肯以钱借他,思欲害他无由,闻是其子,乃谓兄曰:“你休怪弟太毒,深恨沈仁无理,今乘晚间四下无人,待杀此子,以泄日前之忿。”姚升曰:“所为务要缜密,休得事露便了。”姚礼取出利斧一把,劈头砍下,遂死。搜寻身上,藏有银子十七两,尽剥劫而去,弃尸途中。其地岭下有一村人烟,内有徐荣,原是个木匠,侵早赴城中人家造作,携着斫篮、尺锯。行来半岭,忽见一死尸倒在路上,视之遍体是血,知被人所杀,吓得魂不在体,思道:“今早出门,遇得采头不好,待转家明日再去。”遂翻身而回。黑早混沌未明,不意脚践其血,一路行回,皆是血迹。及半上午,沈仁知之,急趋来看,正是时彦。其父不胜哀泣,乃集邻里,验视其致命处,则斧痕也。又见地上一路血迹,随血寻觅而来,是徐荣门首。邻里皆道:“徐荣杀死无疑。”沈仁深信,即托邻里锁送官府审勘。沈仁具状告曰:
  告状人沈仁,系本县民。告为抢财杀命事。切男时彦,庄取银回,路经严岭,突遇徐荣持斧杀死,银被鲸吞,衣遭笋剥。邻里证明,血迹可证。死者含冤,生人饮痛。屈蔽无伸,叩台捕剿。上告。
  朱县尹准理研审,邻里合口指说:“徐荣杀死是的。”徐荣有口难辩。县尹疑之,权收监中,连年未决。
  时饶代巡出巡,其府所属官员迎接。入司坐定,先问有司有疑狱否。朱县尹禀曰:“地无疑狱,惟旧年沈仁告徐荣劫杀其子一事,徐荣争取不招,事有可疑。今监候狱中,年余不决。”代巡曰:“不以情之轻重系狱,动经一年,少者半载,百姓何堪?允当决者即决,该放者发回,斯上不负朝廷委任,而下民亦得安生。天下都似沈仁一事,罪犯安能得出?”有司无言,怀惭而去。
  次日,代巡便服带一二公人,入狱见徐荣,细询之。徐荣悲泣鸣咽,将前情诉了一遍。代巡思被杀之人,不合头上砍一斧痕,且血迹又落尔家。今彼不肯甘服,必有缘故,须再勘问。代巡离狱。次日,又入审问。一连数遭,徐荣所诉皆合前言。代巡不得明决,正在迟疑之间,见一小孩童手持一帕饭送来,与狱卒连说几句私语,狱卒点头应之。代巡即问狱卒:“适那孩童与你道甚么话?”狱卒不敢正对,佯以他答覆。代巡知其诈,迳来堂上,发遣左右,散于两廊,呼那孩童人后堂,细问曰:“适间与狱卒说何话?”孩童口快,直告曰:“今午出东街,恰遇二人在酒店坐,见我来,以手招我入店。那人取过碎银一钱与我买果子,教我入狱中探访:今有个巡按审勘抢劫死罪事,看徐荣认否。是此缘故,别无他事。”代巡令库子取银贰两,“赏你,你可引公差到酒店,捉此二人见我。”分付许东、崔贵跟孩童迳到东街酒店。正值姚升兄弟正在伺候孩童回报,不提防公差抢进捉住,登时解入公堂来见代巡。代巡怒曰:“你二人抢劫杀人,奈何累他人偿命?好好招承,免尔刑法。”姚升曰:“小人兄弟挑担度生,素守清贫,并无此事。老爷无故捉问,正是‘半天下雨不知来头。’”左推右托,不肯招认。代巡唤孩童证其前言,二人惊骇,不能隐韪。姚礼供曰:“杀人是实。缘因沈仁家富,与兄亦颇相知,兄往沈仁家借银买卖,初有肯意,及言与小人同伙,遂推托不允,因而怀恨。日后见时彦傍晚亭睡,是行杀死。”代巡即拘沈仁问说前事。仁方悟,答:“所言皆是。”代巡审明,即释徐荣回家,以姚升兄弟偿命,判曰:
  审得姚升、姚礼与沈仁揭借不允,致怀宿恨,偶逢伊子睡亭,持斧劈死,图为泄忿。此操心狠毒,肆恶尤惨者也。合拟大辟,以正典刑。徐荣误践血踪,拘挛数年,此正“狡兔爰爰,雉罹中”之意也。释此无辜,合行省发。沈仁不察,薄示招诬。
  予观饶公此断,如天行道,斯上不负君命,下不滞民冤,千古之下,民仰其德。
  
邓县尹判路傍失布
  济南府邹平县盛俊,为人耽好麦蘖,贩布营生,自肩往县发卖。近县五里外有村崇义里,俊入店买酒,因其店酒甚醇美,独饮三壶。初不觉醉,及行里许上卢岗,一时酒发。路傍有大松一株,树下有一大石。俊脚软坐石,忽然倚树而睡。偶城外王九由乡而回,见俊睡浓,乃起不良之心,遂挑其布而去。及俊睡觉,寻布不见,已去几久矣。登高四望,但见岗侧有一族人烟姓卢,自思:“此必其中有人过往此处,见我睡而挑去。”一时无奈,只得往县借歇一晚,怨恨未合一目。闻江西邓应奎青年进士,新任本县,甚是精明,遂具状告于县曰:
  告状人盛俊,告为失货坑本事。家无田产,贩布营生。挑至卢岗,力疲困倦,凭石睡浓。殊料棍恶窍去,醒觉无踪。切思岗上往来有数,谅系近地行人。恳爷拘彼地方卢术、卢奇等,追究给还,营养有资,不遭盗害。上告。
  县主见状,乃曰:“尔知名姓,方可追得;不知其人,安能追得出!”俊再四哭泣曰:“小的家有老母八旬,惟赖此生意,供赡三口,今被盗去,家中三口,嗷嗷何养耶?乞爷爷拘将地方,责令清究,自然知其姓名。”县主见之诉出苦,方与准状,行牌拘勾。地方术、奇具状诉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