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吏治无损毫末,然则非本性之贪,国家迫之,使不得不贪也。而犹且设为空虚不用之律例,凡俸禄外丝毫有取,皆坐枉法论赃,以综核名实之法治之,曹局一空矣。
朝廷果不知耶,抑知之而故纵邪?夫王道不外人情,士从田间来,寒士居多,虽在一命之微,莫不有父母之养、妻子之赡,宫室、舆马、衣裘、仆从之需,亲戚故旧之漀恤,官愈大则用愈多。外官体统较尊,加以延幕友吏役,费用数倍于京官。大都京官翰林部曹岁需千金,递加之至一品当万金。外官养廉本数较厚,牧令视本数十倍,丞倅以上四五倍,至督抚二三倍,皆不可少之数。惟如数以与之,而犹有骫法营私、致于宪典者,斯真贪人矣。于是可设为厉禁,京官取外官一钱,上司取属员一钱,官取所部一钱,杀无赦。夫而后吏治始可讲也。
或曰,数得毋太多乎?曰,此圣人之法也。《周官》司禄,文佚无可考,《王制》、《孟子》,犹存其略。以《礼记疏》称,大国卿禄食二百八十八人计之,大国君禄食二千八百八十人,三万二千亩之入也;次国君禄食二千四百六十人,二万四千亩之入也;小国君禄食一千四百四十人,一万六千亩之入也。今之州县,古小侯也,小侯之禄殆不啻万金,何赢之有?汉制太守号二千石,实食千二百石,中二千石,实食一千石,[注,《王制》天子之大夫视子男,《孟子》元士视子男,是古制京官之禄重于外,汉制则轻于外]视三代已减。唐始薄而终厚,宋给实钱。[注,详《山堂考索》],陆游诗:年清百万钱,注:祠禄岁计千缗。时游以秘书监奉祠,秩三品,是宋禄不薄也]元初不制禄,世祖时定太师俸一百四十贯、米十五石,行省右丞相俸二百贯,以下有差。禄薄无甚于元者。明初四品以上俸钞三百贯,后又定正一品米八十七石,以下有差。国朝因明制而增益之,废折米、折钞之目。雍正二年,耗羡归公,加给养廉;乾隆二年,增京官恩俸。法良意美,度越元、明,何不遂复三代之旧也?或曰:费得毋不支乎?曰:另议广汰冗员,人数已少,停漕运、减河工,所省千百万,已不患不足。况吏治既肃,百弊皆捐,中饱一除,积欠自少,数年之后,所得必有逾乎所费者矣。
又《文献通考》俸禄下有职田之目,列代皆有之。《宋史?职官志》:诸路职官皆有职田,所以养廉也。即养廉之名所自始。《日知录》称明初尚存。今议厚给养廉,议筹复职田县若干亩,绅士征其租,供本州县养廉,次上司,次本籍京官,亦古采地遗意也。

许自陈议
夫人知不如自知之明,周任曰:陈力就列,不能者止。夫子称之。《左氏传》以选事为非,后世动以私意度人,遂不许人自择官,非三代圣人开诚布公之道也。夫选事固不可,用违其才亦不可,与其用违其才,不如选事。京官乞外,自古所有,而功令无之,惟进士出身之主事中书许改归班选知县,则又何也?外官自愿内补,自知其不宜于外耳,其中无他,而功令亦无之,至开例则无所不可,又何以说?窃以为进士引见之先,愿就京职者,宜听其陈明,而删去改归班之例。至于难进易退,君子嘉之,概以为恶劳好逸,忘致身之义,不亦过乎?无疾称疾,古人所有,不以为欺罔也。即承平扬历数十年,一旦有事,引疾而去。在其人为负国家,而自国家言之,则此等恇怯。茸之徒,正宜屏逐之,使避贤者路,安用束缚驰骤,坐令竭蹶偾事哉?冠带闲住,不复叙用足矣,法过重尚恐其恋栈误公也;其不许辞者,惟烟瘴及一切苦差,烟瘴宜用地近年壮之人,五十受代,苦差宜分二途,为筋力之苦,宜专简年壮者;为匮乏之苦,国家宜赡之使不苦,亦仁至义尽之道矣。

复乡职议
治天下者,宜合治亦宜分治:不合治则不能齐亿万以统于一,而天下争;不分治则不能推一以及乎亿万,而天下乱。柳宗元《封建论》云:有里胥而后有县大夫,有县大夫而后有诸侯,有诸侯而后有方伯连帅,有方伯连帅而后有天子。此合之说也。封建之合,不如郡县之合尤固,故封建不可久而郡县可久。反而言之,天子之不能独治天下,任之大吏;大吏不能独治一省,任之郡守;郡守不能独治一郡,任之县令;县令不能独治一县,任之令以下各官。此分之说也。
顾氏炎武曰:大官多者其世衰,小官多者其世盛。盖大官所以治治民之官,小官所以治民。分而又分,其数不能不多,其位不能不小。今世治民之官颇少矣。县令藐然七尺耳,控一二百里之广,驭千百万户之众,其能家至户到,而周知其循莠勤惰、饱饥甘苦哉?至令以下各官,非赀选即吏员,流品既杂,志趣多庸,加以间关跋涉、千里万里而来,身家妻子惟一官是食,犬马于富民、鱼肉乎贫民,视令以上尤甚,蠹民而已,何有乎治民?然则今之小官,如顾氏之说更多其数,患不滋甚耶?不知顾氏之意,固欲复古乡亭之职也。
考周制:乡大夫之下有州长、党正、族师、闾胥、比长,遂大夫之下有县正、鄙师、酇长、里宰、邻长,以乡人为之,皆官也。以今十万户之州县计之,当有乡、遂大夫十,州长、县正五十,闾胥、里宰五千,比长、邻长二万五千,此今日断不可行之事。汉制十里一亭,亭有长